劳动合同法能否荡涤用工老规矩？

　　历经四次审议的《劳动合同法》已通过全国人大审定，将于明年元旦起生效。这部新法强调保护劳动者权益，将立法的基点向劳工而不是资方倾斜，在灰暗的用工环境下许诺了人的价值和尊严。昨天，广东省劳动保障厅举办高级别的培训班，在直接关系新法实践的特定人群中宣讲它的立法精神和主要原则，意欲为新法“落地”南粤创造条件。

　　历数用人方那些不规矩的“老规矩”既容易又困难。容易的是它们俯拾皆是，并且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困难的是无法估算它们的确切数量，更不可能厘清所有的变种形式。比如，员工可以划分为正式工、临时工，或计划内员工、计划外员工，据此确定是否享有奖金、可否参加社保，甚至以此作为员工晋升的凭据。还有的用人单位规定，试用期满才能签订劳动合同，或者外地人员入职须有本地户籍人士提供担保，明显透露出用工歧视。更有甚者，要求员工无条件服从岗位调整，强力驱使员工加班，否则代以名目繁多的惩罚。

　　而在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或者替代性强的工种中，“老规矩”衍生出可怕的“霸王条款”。比如，加班费一律执行超低额标准，强调对管理层绝对的人身服从，就连上班期间上厕所的次数和时长都有苛刻规定。一旦员工被认定违背了这些行规，轻则被处以罚款，重则遭到殴打。此外，普遍实行的低工资、低福利制度，以及暧昧不清的最低工资制，都不是什么新鲜事项，而是劳工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构成了残酷世态的某些常规现象。

　　挂一漏万地列举现实用工的黑暗面，影射出现有的劳动法规没有足够力量保护劳工权益。但给人以崭新希望的是，在《劳动合同法》付诸实施后，诸如此类的老规矩将在名义上被确定为“非法”，并有助于减少非法用工的模糊区域，指证包括机关事业单位在内的用人方的侵权行为。可惜的是，在新法的效用被真正释放出来之前，这些利好都摆脱不了纸上谈兵的嫌疑。至少，在新法引发的用工变局下，某些资方已经采取措施应对新政的“震动”，比如不少用人单位在员工快满10年时，就不再与其续约，以规避与劳工签订无固定期限合同的规定。

　　资方从来不缺乏消解劳保法规的积极性和实际力量，即使被寄予厚望的《劳动合同法》也要承受这一冲击。相较而言，劳工的势力则显得单薄许多，并时刻面临生计的压迫，腐蚀反抗的底气——对他们来说，向资方妥协是需要不断克服的诱惑。一部新法能不能支撑起劳工的脊梁？使得它在与资方的周旋中增加筹码、取得胜算？根据一贯的经验，民众尚且无法树立乐观情绪。根据劳动法规被执行的现状看，维护它们本身的尊严就已很困难，更不要说让它们出面救济劳工，斩绝劳工权益被侵害的万般罪恶。

　　毋庸置疑，劳动合同法若要冲破用工老规矩的樊篱，离不开执法质量的改善。但仅有这一点也是不够的。一些典型的侵权事例已说明，恶劣的用工环境之所以能形成，声名狼藉的用工潜规则之所以大行其道，关键并不是缺乏法规的调整，而是宏观的因素使然。如：政府把廉价劳动力作为吸引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优势，放任资方对劳工的盘剥作为招商引资的必要代价，资方利用强大的经济实力对公共政策施加有利于自身的影响，政府受GDP政绩观的“捆绑”与资方结盟，等等。

　　简言之，现实的劳工雇用格局不完全是因为法规缺失形成的。既然这样，劳动合同法能否生成新的力量，剥掉围绕这一格局的一切黑暗力量就不得不存疑。然而足可乐观的是，如果支持劳工维权的公共力量继续壮大，借助于《劳动合同法》的新途径，劳工与资方谈判的形势就一定会有变化。在老规矩丛生与横行的情势下，劳工权益始终受到压制。无论怎样，新法提供了新的博弈规则，或将打破劳资间原有的不公正均衡。假如真能理解深圳部分劳工每月为300元生活费发愁的艰难，社会恐怕也该期待变化引致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