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奥运经济：大国崛起中的机遇与挑战

　　郭雪莹(整理)

　　编者按

　　2008年奥运盛会万众瞩目。奥运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功不可没。但是，从以往举办过奥运会的国家来看，“七年景气”之说屡屡应验，即在获得奥运会的主办权到奥运会召开之前的七年时间，该国经济可维持较高增长，而在奥运结束后，这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往往出现下降。

那么，奥运之后中国的经济何去何从，中国的崛起将面临怎样的机遇和挑战？这是每个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众说纷纭中，本报特邀中国经济改革研究基金会理事长、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博士，万通地产董事长冯仑和汇丰晋信基金管理公司总经理李选进，对上述问题作出解读和预测。

　　1 奥运后经济将保持平稳增长

　　●中国经济近两三年一直在调整，奥运就投资的作用来讲是非常有限的，其他作用远远高于投资完成的负面效应

　　《第一财经日报》：2002到2007年，中国经济高增长低通胀的态势明显，这种态势会不会延续？如果不能延续我们要做什么样的应对？

　　樊纲：凡说“奥运之后，经济下滑”，举的例子都是韩国，美国和日本奥运会后，经济都该涨还涨。当然，韩国离中国最近，发展程度也比较相近。但是首尔在韩国整个经济体中的比重非常大，而在2006年奥运投资高峰期，北京仅占中国全部投资的3%。中国经济近两三年一直在调整，奥运就投资的作用来讲是非常有限的，其他作用远远高于投资完成的负面效应，所以我个人对中国经济是比较乐观的。

　　2003年、2004年、2005年，中国经济增长过热，平稳增长更符合中国的潜在增长能力，也更持久，更健康。我倾向于那样的增长，可能会比过去五年慢一点，到10%、9%的速度，但这是合理的。

　　冯仑：从房地产角度来说，根据二战以后欧美的经验，在人均GDP由2000美元发展到6000~8000美元之前，房地产市场最主要的部分是住宅市场。在我国，住宅每年有1万亿的市场，房地产商参与其中一半左右。按照欧美的经验，人均GDP在8000美元以内的时候，住宅市场每年会随经济的增长，保持5%到10%的增幅。从中国来看，人均GDP在8000美元以上的市场，已经出现了“拐点”。比如深圳的房价，往下的调整幅度比西安大很多，新房的供应量超过二手房的供应量，需求拉动非常大。人均GDP在8000美元以下的市场，新房不如旧房交易量大，这时，快速经济增长和城市化所带来爆发式的需求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每年正常的刚性需求。可以说，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这些人均GDP超过8000美元的城市，住宅价格可能面临着泡沫的危险和往下调整的压力。但人均GDP在3000~4000美元之内的城市，面对的反而是向上需求的拉力。

　　在发达城市，住宅风险在加大，但与此同时，商业物业的价值也在提升。人均GDP在8000美元以内的城市，社区商业会有所发展。但真正大型综合的商业设施，在人均GDP为8000美元以上的城市，才有价格上的提升。奥运后时期，这种国际上共同的规律，有助于判断国内的市场。

　　2 结构调整，除了货币政策还需财政政策支持

　　●经济调整，中小企业必然首当其冲。各级政府可以考虑从结业、转产、转移等方面提供帮助。从财政角度讲，像灾后重建的款项已经拨出，但赤字太大也不行

　　《第一财经日报》：现在大家对中国的资本市场普遍悲观，特别是中小企业的资金链紧张，有些房地产商的资金压力也很大，你认为中国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要不要作出回应或者调整？

　　樊纲：经济调整，中小企业必然首当其冲。各级政府可以考虑从结业、转产、转移等方面，提供帮助。从财政角度讲，像灾后重建的款项已经拨出，但赤字太大也不行，所以现在政府机构的支出要减少5%。事实上，中国各地方政府都有一些具体做法，但是如何在全国范围内利用财政政策做这些事情，还是个新问题。

　　总的来讲，结构调整，除了货币政策还需要财政政策的支持。比如应对通货膨胀，对扭曲的价格进行调整；比如能源价格，那么财政上可以对弱势群体和低收入群体提供帮助。如果各种政策配合起来，当然会达到比较好的效果。

　　冯仑：市场变化和企业变化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正常，就像在不断地成长过程中，市场竞争自然会形成企业重组等。还有一种，就是灾难导致行业发生危机变化。目前，中国主要是前一条，等到房地产市场成熟，以及产品、业态和不动产金融成熟起来，在一些发达城市能剩下大概10%的房地产企业，就算不错了。现在中国有6万家房地产公司，剩下10%也有6000家，6000家分布在30个城市，这是个自然的过程。

　　为什么说城市建筑质量不高，很大程度上因为中小企业太多。这些企业有财务问题，匆忙地盖房子赶紧卖掉。那么一些大公司，就不能够从容地进行产业化。所以房子漏水、隔音等问题都很难解决。房地产跟消费品不一样，不会有20%的企业有80%的市场，10%的企业只拥有不到30%的份额。我认为，现在省会城市的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还有十年时间，这段期间会减少很多企业，但是财富的重新配置安排，会提升整个城市的素质和建筑的品质，所以对大家的生活没什么太大影响。

　　李选进：从财政政策角度来说，我国经济发展有“三驾马车”??投资、出口、消费。尤其在消费部分的发展，如果政府有丰富的财政收入的同时，能在税制，尤其在个人所得税部分进一步改善，把更多财富交给老百姓，对消费会有很大的促进作用。我国的个人所得税所占比重非常大，特别是引进人才方面很高。再比如，对基本油电价格的补贴，从某种程度可以说是低收入者税，如果政府在这方面作出改善就很好。和欧美国家不同，中国经济发展到了一个期间，持续的高增长低通胀是不可能维持的。通货膨胀对社会各阶层都有影响，主要是对中低阶层的收入影响很大。在改进人民所得的大环境下，解决通胀是货币政策的首要任务。

　　3 人民币升值快慢取决于多重因素

　　●根据美元和欧元的现状，一篮子货币的概念还是存在，我们不能光盯着美元不顾别的货币，世界上主要大国的货币都面临一个贬值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讲人民币小步升值的可能还是存在的

　　《第一财经日报》：去年第三季度央行表示，人民币升值对抑制通胀有重要意义。据中金公司推算，人民币每升值10%，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CPI下降3.2个百分点。有人提出质疑，认为通货膨胀是内生的。人民币会不会一直升下去？请各位谈谈看法。

　　李选进：目前最主要的是国际形势改变，就是美国的次贷危机，经济增长到了趋缓衰退的阶段。在这个时间点，人民币未来的走向取决于国家对自身政策的选择。一方面，国家要留意出口贸易、人民的收入及消费、国内经济发展以及经济是否有过热等现象，另一方面，如果进一步升值，会产生有相对的矛盾。可以看到，三年远期人民币的NDF已经到6的水平，就是说在未来的三年，市场预期人民币到6的水平。一个国家的货币走向，是政策策略的选择，也要看到国际贸易和国际市场。我认为，整个货币的升值还是会稳步前进。从过去一年多时间来看，人民币升值10%以上，在现阶段来说有必要停一下，看看出口贸易和经济发展两方面的因素影响，再继续往前走。

　　冯仑：从房地产行业来看，我们很欢迎人民币升值。两个原因，首先，人民币升值使外资投资房地产的机会增多，我们跟他们打交道、做项目的机会就多。目前为止，外资在中国，包括个人买楼一年大概50亿美元，实际量很小。大部分的外资投在办公楼和其他商务设施上，住宅部分不到20亿美元。现在中国住宅市场一年1万亿，外资所占比重太小。政府鼓励中国的房地产企业，特别是商务部到境外投资，包括非洲、东南亚和欧美。如果我们在境外投资，人民币升值对我们来说当然也是有利的。所以最近商务部也开过几次座谈会，鼓励大家到东南亚，到非洲去投资房地产。

　　樊纲：人民币升值，确实使进口产品的价格下降，特别是燃料加工等企业的成本下降，到我国香港地区、美国买东西也感觉便宜很多。进口的东西在中国所占比重很少，在我们整个价格上涨中所占因素很少。现在国内价格往往是怎么涨的？就是不需要进口，只要国际价格涨了，国内马上就涨，因为大家都对进出口有一个预期，并不是花钱了价格才涨，粮食和饲料都是这样。但我们混淆了两个因素，一个是汇率这件事本身的因素，另一个是中国经济增长的影响，还有美元的影响以及美国经济增长的影响。

　　说到人民币升值的走势，这不仅是中国国内的事情，还要看美元的走势。去年人民币飞快升值的原因，是美元去年加速贬值。今年如果美元继续加速贬值的话，我们可能还会加速升值。但如果美元缓下来了，那人民币自然可能也会缓下来。这要根据两方面的情况：国内的经济情况和国际的经济情况。根据美元和欧元的现状，一篮子货币的概念还是存在，我们不能光盯着美元不顾别的货币，世界上主要大国的货币都面临一个贬值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讲人民币小步升值的可能还是存在的。

　　4 灾难过后是制度重建

　　●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会使这个社会面临新的困难、新的危机、新的挑战，然后他们会调整自己的制度，调整自己的行为

　　《第一财经日报》：今年发生了很多天灾，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财富变化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客观因素的出现，引起你们对人生和广义财富的思考？

　　冯仑：在社会心理学上，有一个有趣的观察，灾难过后人们都有一个沉思的阶段，但是基本上过十年就淡忘了，又开始新的疯狂。当时我们参与世贸重建的时候，就在研究灾难对市场影响的信息，对大家的观念有多大影响。现在过去了六七年，已经淡然了很多，释然了很多，只要是第二代人，他们一点都不恐惧了。现在的一代人在三五年之内都有影响，比如现在建房子都关注质量，但是过一段时间又关注户型之类。现在建房子要看抗震度，但这不会是永远的话题。

　　包括北京、西安在内的大城市，房子晃动没倒，地震以后整个城市建筑的防震标准大大提高，所以只要按这个标准现在都是安全的。这次我们碰到一些灾难，但在制度上、技术上，包括人类对于居住整体的安排上会留下很多东西。

　　樊纲：经济学规律建立了基本的假定，第一是资源稀缺，第二人是贪婪的，只要这两个假定存在经济后面的逻辑都会存在，不会因为后面某个事件而改变，但人类也是在进步的。明年不会再有很多人关心住宅抗震度了，但是抗震度的规则已经改了，从此以后纳入了制度，所以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会使这个社会面临新的困难、新的危机、新的挑战，然后他们会调整自己的制度，调整自己的行为。一些感情一段时间后可能不存在了，但是在制度上，在人们一般的行为上会留下痕迹。

　　中国近期不会出现

　　严重经济危机

　　●中国没有大的楼市泡沫或股市泡沫，金融系统基本上不要说次按，主按都把握得很紧，我们一直在严格控制风险

　　在本次论坛上，有观众问到，从世界各国的经验看，高速发展的国家总会遇到一次大的经济危机或风暴，中国会不会遇到这样的危机或风暴，高油价和高通胀是否会引发危机。

　　樊纲表示，第一，中国发生过危机，不要以为中国没有发生过。现在世界上正在发生的这件事，叫做信贷萎缩，1997年以后的四年左右时间里中国发生过，银行信贷的增长速度报出来是7%，其实是6%左右，投资的增长速度，1999年增长5%，显然是衰退状态。第二，世界上所有经历过危机的国家，都在逐步成长。“我们作为后来者确实有优越条件，能够比人家做得好一点，波动小一点。政府过去30年比较谨慎，见点泡沫就想防，其实这不见得都是坏事，不像有些发展中国家拼命想着越高越好，中国高一点就采取措施。现在高油价、高通胀，在国际上都引起过滞胀，全世界来讲我们可能发生的概率比别人要小。包括我们现在的粮食、我们供给情况等等，不会出现大的危机。”

　　樊纲说，中国没有大的楼市泡沫或股市泡沫，金融系统基本上不要说次按，主按都把握得很紧，“我们一直在严格控制风险。包括油价在内的一些价格，这几年来企业一直在调整，各种资源价格已经开始在消化压力。”

　　“所以我认为，至少这一次我们不会出现大的危机，至于以后怎么样，还需要随时防范，这是我们现在学习研究各国的经验教训，所真正需要得到的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