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80后文艺青年的“商业苦旅”
■ 文／图 本刊记者 陈晓芳
2007年6月，陈?用3800万元租下商业地产的惊人之举，在广州大学城乃至全社会掀起了一场波澜，那时她刚从大学辍学一年，年仅22岁。
近日，本刊记者就这些疑问采访了陈?和她的团队。
2008年8月6日，狂风呼啸，再加上是暑假的缘故，广州大学城变得格外的安静。三三两两的学生漫步在羊肠小道间，没有嬉闹，更没有喧哗。只有不远处珠江上的游轮偶尔传来的鸣笛声，才间或地划破了大学校园天空的宁静。
经过不断地询路后，记者终于看到了那栋并不显眼的浅黄色建筑物。它在台风来袭的季节里多少显得有些寂寞。那儿正是陈?的根据地，也是她用3800万元租下的商业地产。在那儿，记者第一次看到了传闻已久的陈?。
陈?个子瘦小，衣着朴素但颇具风格。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和时下流行的黑色边框眼镜，更衬托了她特殊的艺术气质。她承认自己是一个略有愤青情绪的文艺小青年。但记者发现，她实际上是一个很有经商天赋的80后。
15年3800万租下商场
对于陈?而言，2007年4月的一天永生难忘。
那一天，陈?一个人在广州大学城穗石村闲逛时经过了一栋叫东门广场的毛坯建筑。这栋建筑空荡荡的，墙壁挂着一块布满灰尘的招商条幅在风中飘摇，使得这栋楼更加没有生机。然而陈?的眼球却被这栋建筑深深吸引，她想起了朋友曾说过的一句话：活鱼吃不起，死鱼不能吃，只能吃休克鱼，一点就行的那种。当时她就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个项目就是只休克鱼。
在发现这个商场之后的连续两周，陈?每天都来这儿考察。不是从招商经理处了解情况，就是亲自考察周遭的环境。她说，从公交站下车来回走到东门广场不下20次，每一次她都用各种步速来测时间，看它的交通到底是不便到哪种程度。后来才发现，其实没有太大的不便，下车后男生只需走5分钟，女生最多只用走8分钟。
那两周时间里，陈?白天实地考察，晚上则跟另外两个搭档一起查找资料。通过网络，他们发现在欧洲、美洲、澳洲的许多国家流行一种大学俱乐部，而这个在中国却是块空白。他们看了几百个大学俱乐部的网页，还专门找人翻译出来，详细地研究那些俱乐部的资料。三个人一边看，一边交流意见，很多次都是彻夜长谈。
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陈?自然是越来越兴奋，她觉得这块地方将大有可为。
而她为什么会认为这块偏僻的地方会有商业价值？这让许多旁人疑惑不解。但陈?却给出了她合理的解释：“偏僻的地方做普通的餐饮购物肯定不行。但只要做类似俱乐部这样休闲娱乐的业态就可以克服交通不便。就好像大家吃顿饭可以到离住所较近的餐厅，买洗衣粉、扫把之类的日常品会到楼下的士多买，但要看一个画展，听一场音乐会呢，则愿意花两个小时在路上去一样。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消费心理。”
就大学城的消费状况，陈?和搭档们又作了长达两个月的调查研究。经调研，陈?发现，广州大学城已经发展到第5个年头了，但休闲娱乐这块市场却尚未起步。在具体什么业态的问题上，陈?又进行了长时间的考量，最后，根据东门广场的建筑特点，他们排除了做溜冰场、KTV、桌球场等，最后敲定做酒吧、茶馆、咖啡馆、清吧这四大版块。
陈?说，“在很多人看来，这四者有点同行扎堆，性质很类似。但我们想，同行扎堆的也可以各有特色，以此来吸引有不同兴趣取向的人，比如，如果你很喜欢去一个古色古香的咖啡馆，未必会去一个充满工业金属味的酒吧。我觉得不应该把大学城16万学生笼统地当一个群体，要细分。”在作商业分析时，陈?思维有条不紊，并且考虑得周到全面，完全不像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而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商人。
2007年6月，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和两个搭档凑了20多万元，交上押金并与东门广场的房东一口气签下了15年3800万租下整个二、三层的协议。东门广场的二楼和三楼的总面积约5600平方米。
3800万元，别说对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就是对于一个有着丰富江湖经验的成年人而言，也并不是个小数目。所以，在陈?大手笔投资商业地产这件事一经传开，因为涉及高额租金，许多人纷纷猜测说，她爸爸肯定是个大富豪，或者是个大贪官。
父母不是高官就是富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的真实家庭背景渐渐浮出水面。
陈?出生于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爸爸是测绘领域的高级工程师，妈妈是市级医院的护士长。“充其量是小康之家，并不像一些媒体上所说的那样很有钱。”陈?说。
陈?从小就开始练琴、学计算机，同时接受了很好的家庭教育。在陈?的记忆里，家里的藏书很多，父母都是很勤奋上进的人，这给她起到了一个很好的示范作用。
“小时候在家里的娱乐活动通常是跟爸妈下棋、打扑克。在饭桌上谈论的话题则包罗万象，有社会时事、政治新闻、焦点话题、天文地理、文史哲等，相反却很少拉家常。他们总在想方设法培养我用另一种触觉去感受社会。”
在成长过程中，陈?的父母总教导她要成为一个自立自强的人。虽然家里条件较宽裕，但打读高中起，她就开始每个寒暑假都出去打工，例如在餐厅、书店、电脑公司她都做过，同时也做家教。
陈?清晰记得有一年暑假在某电脑公司打工的情形。那家公司条件并不好，室内很热。陈?的爸爸知道了，就每天买冰冻西瓜送去给女儿吃，但却绝不会因为心软而叫女儿辞职回家吹空调。而晚上陈?做完家教，她爸爸自然也是按时接她回家的。陈?很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争气，是个独立性非常强的女孩子。
2004年，陈?考入了广东工业大学就读，所学专业不是她从小喜欢的文学艺术，而是生物工程。她说，文学艺术类的知识可以通过业余时间来自学，而理科方面的思维则需要通过系统的训练，所以高考时报的是理科专业。
但大学的学习并没有引起陈?多大的兴趣，从大一起她就开始不停地跷课。她说上大学后做的第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成立了一个摇滚乐队，她在里面充当键盘手。“我们不唱流行歌，而是自己写歌，主题是关于反战和青春的呐喊之类的，不会有情情爱爱。”她的表情云淡风轻。
天生的商业胚子
陈?很有商业天赋，从大二起就开始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自从2004年成立摇滚乐队后，陈?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演出中。然而，由于大学城里缺乏较为稳定的租借渠道，乐队表演时所需的灯光、音响等设备常常要到市区租借，不仅不方便，而且价钱偏高。这一现象让陈?从中看到了商机。2005年10月，她在广州创办起自己的第1个音乐工作室，并以大学城环行公交线路命名，叫381Bstudio，主要承办舞台表演所需的设备租用业务。
随着工作室业务的不断发展，2006年4月，381Bstudio与另外4家工作室结为战略同盟，并组建了第一个公司??中旗文化传播公司，为大学城各社团提供宣传、表演、设备租借等“一条龙”式服务。陈?担任公司的执行董事和总裁。
成立公司后的陈?更少出现在课堂上，终于期末考试各科都亮起了红灯。于是辅导员找陈?谈话，说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能毕业，于是建议陈?办休学，处理好学校以外的事后再来接着上学。陈?顿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天就打电话给爸妈征询意见。他们对女儿的这一想法既不反对也不支持，说由她自己做决定。
2006年9月，陈?正式休学。
休学后，陈?来到大学城综合信息枢纽楼，租了一个更大的办公室作为“总指挥部”，中旗公司更加显得有板有眼。随着业务的拓展，陈?也逐渐掘到了她人生的第一大笔财富，这种收获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人生阅历上的。
但是，陈?却越来越觉得，自己以及她的团队，离商业越来越近，离艺术却越来越远，既不“文化传播”，也不“人文精神”。
于是，陈?开始寻找新的突破口，直到她发现了东门广场，她认为，那儿大有可为。
在一定的资金积累和人生阅历的积累后，陈?又开始了她新的征程。
一群“新觉青年”
陈?新成立的公司名字叫“广州新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项目名称叫“新觉青年公馆”。现如今，她的团队有12人，其中大部分是男生。
王威，陈?团队中的一员，年仅22岁，刚从广东药学院毕业。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却并不显得幼稚，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一种无畏的激情。在说起“新觉”这名字的含义时，他饶有兴致地说，它取自“旧邦新命，文化自觉”这八个字。
王威和陈?是在搞社团活动时认识的，用他的话说，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人。那个圈子的共性就是爱好艺术、充满理想且颇具后现代主义风格。新觉青年公馆的12名成员中的大部分人都来自于那个圈子。
陈?的男朋友“面包”（绰号）也是其中一个，擅长于文案设计与广告宣传。在QQ个性说明上，“面包”这样写道：
有生之年，欢喜相逢。
人生的快乐就在于穷尽无数的可能性。
我的人生可能会不如意，但一切都无法阻止我懒洋洋地笑出声来。
陈?说，他们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总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在这一年里，出现过无数次想过来挖我们团队的人。我们的团队很值钱，我们在一起之前，各自的经历都很丰富，尤其是对这个高校市场非常的熟悉，有的以前是学生会主席，有的是团委里除了老师之外的一把手，有的是学校的社团发起人。”
这个团队因为一个共同的创业梦想而走到了一起，这个梦想就是：打造国内首家文化与商业完美融合的校园文化会所。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陈?和另外两个股东本想按照当初的设想一步步去完成，但是他们的前期资金不够。三个人一起凑的20多万元钱付了押金之后，剩下来的流动资金就所剩无几了。
由于缺钱，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是在一个毛坯房里办公，用的家具都是二手的，其中有一部份是从陈?原来的公司搬过来的。她说，你放一杯水在那里的桌子上，旁边有一个人走过，这杯水就不能喝了，因为室内的灰尘太大了。不过，即使条件再差，他们仍没忘记给公司做一面形象墙，她说，那面墙总造价低至40元。
不过，让陈?觉得最惨的还不只是办公条件差的问题。
一波三折招商路
陈?知道，要招商必须得打广告，但是他们没有钱，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就是疯狂地在各种网站发布他们的招商信息，但一段时间过后，发现效果甚微。直到2007年8月，新觉公馆仍“颗粒无收”。
这时候的陈?想到了向媒体求援，她联系了在某报社当记者的校友。这位记者采访回去后就写了一篇关于大学生辍学创业的报道，该报道刊登后立刻引起了很大的社会效应，紧接着就有很多媒体进行追踪报道。这种宣传效果远比陈?预想的更好。8月底，就在陈?他们快撑不住的时候，有三四家投资商主动找上门来，陈?选择了其中一家。“签协议的那天晚上，我们三人抱在一起几乎要痛哭一场。”她回忆道。
9月至10月是新觉公馆招商的巅峰期，大部分客户是在那个时候招进来的。现如今，他们共招了10个客户入驻，三楼基本招满，但二楼还存在大缺口。当时，陈?定下了一个目标，就是于2008年2月前必须完成所有的招商。
但二楼自2007年10月招了一个咖啡馆后，其他几个空铺都一直无人问津。直到2008年1月份，陈?遇到了一个大手笔的人。这个人想把所有的空铺都承包下来，包括酒吧、茶馆、清吧等，几乎是一步到位。合作形式则是由他出资，陈?来经营。一切谈判妥当后，双方于1月31日晚上10时签下了正式合约。这个时段距离陈?当初预订的招商目标时间仅几个小时，她当时非常兴奋，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那时的她觉得一切来得太顺利，而且是如此完美，似乎有一只神来之手在暗中帮助她。那一晚，陈?神思飞扬，对自己做的项目愈发有信心了。
然而，就在陈?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那个神秘人却人间蒸发了似的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本来是在签合同三天内交押金的，但他突然失去音讯，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是个谜。我们不得不重新再招过。”陈?在心里叫苦不迭。
然而，这种“煮熟了的鸭子却飞了”的怪事不止一次在陈?身上发生。
就在2008年4月的一天，陈?意外的收到了一个叫阿木（化名）的陌生人的电邮。这个陌生人在邮件上说，她是在乌克兰读书的中国留学生，从北美的中文网站上看到了一个关于陈?的新闻报道的转帖后，对新青年公馆的项目很感兴趣。希望能有合作的机会。
陈?收到邮件后立即给对方回了邮件，详细地介绍了项目的具体情况。从对方的第二封邮件上，陈?得知，阿木在乌克兰也是一边念书一边开了个贸易公司，有一定的资金储备，而且阿木在校园文化市场方面与她有很多共识。
通过邮件和国际长途的交流后，阿木于5月份特意从乌克兰飞到广州，一是为了实地考察项目；二是准备与陈?面谈合作的具体事宜。很快，双方便签下了一份合同，阿木拿下了一个占地面积为571平方的酒吧，并且当场就付了押金。随后，陈?便开始酝酿着如何去装修的问题，还陪着阿木到广州的家居市场和建材市场转了转。
一切似乎都在很顺利地进行着，然而，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
从中国返回乌克兰的阿木突然打电话告诉陈?说，她的一个乌克兰股东趁她来中国这段时间卷款逃跑了，贸易公司成了个空壳子。也就是说再也没有钱投入新青年公馆的项目了。
陈?接完电话后一下都懵了，感觉上帝又跟她开了个玩笑。
也正因为招商的一波三折，陈?又一次成了报端红人，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创业明星，而成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角色。
自我炒作反致尴尬
如果说最初陈?联系媒体爆料是为了自我炒作，并且也达到了一定的预期效果，但后来一些报道却让陈?很无奈，同时也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2007年8月，陈?辍学用3800万租下商业城的消息一经传开，这种新闻在网上的的传播速度很快，于是在各大论坛引起了网友的热议，其中有这样的评论：“一个未涉世学生拿父辈巨资创业，那当然是没有悬念的结果：亏死！！”、“陈?的父亲不是贪官，就是奸商，不然不会这么糟蹋钱！我没听说过港商，或外国巨富给孩子这么多钱在这个年龄不去学习，去胡闹！”……
2008年3月，广州某媒体又给陈?作了一次后续报道，标题是《大学生创业明星的尴尬》，在文中，把陈?描写得很惨淡。“大半年过去了，陈?经营的商业地产项目仍未有整体开张”、“陈?遇到了越来越大的困难”、“陈?二楼的招租经历屡受挫折”、“在万般无奈之下，陈?甚至从朋友处得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办法，去杭州找马云”、“陈?的创业团队也发生一些变化，一些兼职的创业人员离开了”，全文多处用到惨、困难、挫折、疯狂、严酷这样的字眼，“总之，能把我写得有多惨就有多惨。”陈?苦笑道
从最初的关于家庭背景的传言，再到后来种种凄惨状况的夸大，都让陈?觉得莫名其妙。
“其实，我真的希望大家更多关注的是我们的项目，而不是那些有点八卦的料。我们是一群有理想的青年，而且这个项目是有创意的且具有可行性。”
“我会越挫越勇”
陈?坦承，现在他们确实处于比较艰难的境况，但不至于像有些媒体上说的那么惨。
其实，二楼招商工作本可以完满地完成，之所以搁浅的主要原因是陈?他们招商范围的限制。“一些做餐饮的比如兰州拉面、桂林米粉、湘菜馆、过桥米线都来找我们谈过。我们都拒绝了，因为我们早先就预见到这里做这种普通餐饮肯定是要砸的，做不起来的话，那些人肯定也是交不起租金的，到时候也只会扯皮。”
因为经济面临困境，很多人劝陈?，说不管怎样，应该尽早把这个包袱甩出去，不管什么客户先招进来再说。但陈?却不这样认为，她说，“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我顶多就赚一点租金或者是达到收支平衡，那我何必来做这个呢，我本来做我的广告公司好好的，那我想我做这个项目我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据陈?介绍，在国外做大学俱乐部很普及，但在国内没有，所以他们只要把国外的那种模式引进来加以改善。他们拥有丰富的校园市场经验、足够的伙伴资源，绝对可以在广州大学城做个试点，摸索出一个成功的模式，然后把这种模式复制到其他城市的大学城。据了解，中国已经建成和正在规划建的大学城共有68个，所以市场前景很可观。
“一年来，我的心态更成熟了，长大了10岁都不止。不知道外界怎么看我，但我是越挫越勇的那类人。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会很美好。不过就怕我们把今天和明天都过了，却不幸死在了明天晚上。”陈?说道。
现在，陈?每天的工作就是准备资料，见客户，然后再准备资料。她说她希望迟早有一天他们摸索出了一个成功的模式，然后吸引更大的风投。
陈?没有偶像，但会敬仰一些在精神领域影响她的人，比如鲁迅、王小波，也有一些创作型的乐手。
9月份，休学已两年的陈?又要回学校读书了。她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在教室里我是一名普通的学生，但一回办公室我是，也必须是一个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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