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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去自由达15个月之后,原ST春都(行情 - 论坛)掌门人刘海峰一改昔日“不懂妥协艺术”之个性,“为了家人”和个人“只想得到自由”,他自愿在一份由市政府等方面代为起草的“意见”上签字;但刘海峰事件似乎已成了一个利益符号,围绕这位企业家展开博弈的代表已经分化成两大阵营。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王勇/洛阳、郑州报道
“我这几天心情不好,让我静一静吧。”刘海峰说。
2005年6月5日,失去自由近15个月之久的原河南洛阳春都食品股份有限公司(000885,下称ST春都)掌门人刘海峰,婉拒了欲以私人身份探望他的《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其实,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一位接近刘海峰的人士透露说。
自2004年3月被河南省洛阳市公安局拘捕、时年12月份转为“监视居住”,一年多时间过去,这个昔日洛阳市政府的座上宾,并被誉为春都扭亏摘星之功臣,因为据当地政府称“挪用下属公司资金”,至今仍在“监视居住”期间。
知情者透露说,洛阳有关方面在卧龙小区租了一个“三室一厅”,在一位保安、一位工人的“陪同”下,失去ST春都董事长权杖的刘海峰过着“有限自由”的生活。
“自己做饭或者上街买着吃,在保安的陪同下,他可以散散步,有病了也可以上医院。”知情人说,刘海峰的居住条件还算可以,不过没有电脑、也没有报纸,“电话一般由保安接”。
2005年6月6日,对媒体保持沉默一年多的洛阳官方代表之一——洛阳证管办主任张耀民也接受了《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悉述刘海峰重组ST春都“底细”,表示“刘海峰劲用偏了,我们对其纠正是不得以而为之。”
“刘海峰的事很快就会解决,这个月(指6月份)就会有个说法”,洛阳市政府某相关负责人向《中国经济周刊》透露说。
从座上宾到阶下囚
刘海峰最初“出事”于2004年3月13日,这一天既是他入主ST春都一年多后,ST春都保壳摘星功成之日,也是他本人被河南洛阳警方控制之时。罪名是涉嫌挪用春都的关联公司之一——华美生物公司资金。期间,媒体暴炒,众说纷纭,而鲜闻官方声音。
今日大势已去
——大股东“上书”为刘海峰“鸣冤”
与一直保持沉默的洛阳官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ST春都的第一大股东、也是刘海峰的娘家——西安海拓普(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海拓普”)及其相关方面却一直在为刘海峰大声喊冤,频频上书河南省政府相关要员。
“洛阳市公安局抓捕刘海峰的罪名是涉嫌挪用洛阳华美生物公司资金,对外宣称抓刘海峰与ST春都毫无关系。但从一年多来洛阳方面的所作所为来看,抓捕刘海峰的真实原因,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春都,一开始就是想通过动用专政工具强行解决经济纠纷,制造‘机会’再次‘重组’春都并实现地方利益的最大化。”今年3月,海拓普现控股股东中国新闻发展深圳公司(下称“中新发展”)写信向河南省委、河南省政府主要领导反映。
“刘海峰案件经过长达一年的缜密侦查,以洛阳方准备好了的起诉书来看,对刘海峰定罪的证据明显不足,更没有洛阳方怀疑的将资金挪到国外,准备外逃的问题……”
在这封措辞严厉的信中,中新发展还称,洛阳在今年春节前后对刘海峰及其家属“软硬兼施”,“迫使”刘海峰按照洛阳方面的“算账”方法,在“洛阳提供”的有关文件上签字,将海拓普在河南的所有投资和权益全部“抵债”给洛阳方面。同时,还“策划”将“效益良好”的洛阳华美生物公司(下称“洛阳华美”)“破产”“抵债”。
今年4月15日,中新发展再次写信给河南省副省长史济春同志,认为洛阳方面计划于4月17日拍卖其在ST春都3000万股权的举措“严重违反司法程序”,“意图形成既定事实”,“剥夺”其在ST春都的大股东地位,“侵害”其“合法权益”,希望有关方面能“及时制止纠正”,以“维护河南省的投资环境和声誉”。
在缺乏洛阳官方正面回应的情况下,上述说法显然只能是一面之辞。至于公众,现在所能看到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2004年3月13日,刘海峰被采取强制措施后,洛阳警方扣押了代表海拓普在ST春都行使第一大股东权利的子公司—郑州华美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华美科技”)的公章、工商档案、财务账册;
2004年3月30日,刘海峰以华美科技名义写下了一份《承债承诺书》,承认海拓普及其关联公司侵占了ST春都的4100万元资金,且“至今没有归还”。并保证该笔资金最终由华美科技归还;
2004年4月8日,ST春都与洛阳市建设投资公司(下称洛阳建投)签订了《债权转让协议书》,约定4100万债权由洛阳建投享有。4月9日,洛阳建投据此向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华美科技并冻结了其持有的ST春都股权;
2005年4月17日,已为华美科技代偿债务的洛阳建设通过拍卖,以每股1.1元的价格取得了华美科技在ST春都中的3000万股权。
而事实上,拥有ST春都6000万股的海拓普已将其中3000万股质押给西安工商银行用于融资。
《中国经济周刊》在洛阳采访期间发现,洛阳有关部门组成的破产清算组也早已进驻刘海峰旗下的洛阳华美。目前,上海一家企业已实际控制洛阳华美。
“海拓普在ST春都中的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已是徒有其表。”某知情人向《中国经济周刊》介绍说,“一句话,刘海峰大势已去!”
当年洛阳佳话
——“海春之恋”带来ST春都“扭亏摘星”
而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刘海峰扮演的还是ST春都的“救世主”角色。
“穿身休闲服、挎个大包、‘脸面胡’好象老刮不净、不咋爱说话”。2002年4月的一天,刘海峰以此形象出现在河南洛阳街头。如果不是身边的那辆奔驰和他的满腹宏论,人们很难将他与“西安十大杰出年轻企业家”这份荣耀联系在一起。
其时,ST春都已有倒悬之危:该公司2001年净利润巨亏2.27亿元,每股亏损1.4元。而此前的2000年,ST春都的故事版本也是“巨亏”,估计2002年年报亦无新意。工厂内,生产线几乎全面告停,回天泛术、将帅心寒是ST春都的彼时写照。当时有媒体称之为“连亏三年,退市几无悬念。”
对此,洛阳市政府决定通过引进战略合作伙伴为ST春都“输血”。孰料,英雄贴散尽,来者多令人失望——各路诸候的神色表明,ST春都的“壳”资源好象才是资本冲动的荷尔蒙。这与洛阳方面意欲恢复ST春都食品加工主业思路显然相悖。
此时,一匹“黑马”杀将出来,这就是时任海拓普董事局主席的刘海峰。“他是惟一一个主张恢复ST春都主业的投资者。”一位知情人士认为这是刘海峰当年从26名竞争者中胜出的原因 ,“他当时提出的‘内涵式重组’让洛阳眼前一亮。”
洛阳方面随即派出精锐力量赴西安对刘的实力进行考察。
那似乎是一个彰显刘海峰功勋的季节。兰州大学毕业—从事核物理研究—下海经商,15年的锻造使刘海峰完成了由知识分子到商业机器的蜕变,也使他在杀伐决断中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斯时,旗下已有多家公司的刘海峰与西安高科集团成立了海拓普公司,业务涉及消防器材、医疗器材等多个领域,一派繁荣景象。
考察让洛阳方面的疑云随风逝去。不过,刘海峰图谋春都却遭到了海拓普其他股东的阻击。“我们的经营思想是‘小步走、稳步走,快步走’,但是刘海峰的步子迈得太大了。”海拓普控股方的一位高管对《中国经济周刊》说,“春都是个烂摊子,搞不好就会陷进去。”
合作股东的反对声中,刘海峰依然力挺ST春都,并愿意将自己的股份抵押以抵御可能出现的投资风险。
外人无法想象刘海峰的“春都情结”彼时为何如此浓郁,时至今日,业内对其当初之果断和坚决之行为揣测有二:一是刘海峰意欲通过“输血”做大做强ST春都,将其作为融资平台,进而取得“回报”;二是待其春都复兴战略功成之日,将旗下资产装入ST春都整体上市,实现“借壳上市”,谋求更大的发展。
于是,2002年5月,海拓普作为重组方正式入主ST春都,但名义还是“托管”,为期一年。洛阳方面承诺,托管的未来是海拓普取得ST春都的第一大股东地位。海拓普则通过在河南设立郑州华美科技有限公司(上文及下称“华美科技”)行使ST春都的第一大股东权利。
海拓普的一位高管称,尽管当年还是“托管”,但是以刘海峰为权利代言人的海拓普早已把ST春都当“亲儿子”看待了。
“从2002年4月到2003年2月,海拓普为此投入了3000多万元资金用于ST春都生产经营,远远超过了当初协议约定的2000万元生产启动资金,并从国内外知名食品企业聘请了一批高级管理人才,启动了ST春都的主业生产。”
回忆当年,海拓普的欣慰溢于言表,“2002年5月,春都3个系列、10多个新品种的新一代火腿肠上市。随后,高温低温制品100个新品种又陆续推出,上市成功率达到100%,春都火腿2002年底实现了月产销量逾1000吨。”
时间到了2003年2月,通过有关方面的牵线搭桥,在业内声名显赫的资本枭雄河南省建设投资公司(下称“河南建投”)亦加盟ST春都。2月14日,在这个浪漫气息四溢的日子里,华美科技、河南建投分别与ST春者原控股股东洛阳春都集团公司(下称“春都集团”)签署股权转让协议,各受让其37.5%和20.8%的股份,分别坐上ST春都第一、二把交椅。
“两重组方共向ST春都注入资金15700万元(其中海拓普9000万元,河南建设6700万元),海拓普提供担保7248万元,河南建投提供担保3030万元。”海拓普的代理人——陕西永嘉信律师事务所提供的一份资料称。
彼时,“消除退市风险,实现保壳摘星”成为ST春都各方股东的当务之急。
2003年6月,ST春都扭亏为盈。2003年,ST春都实现净利润2490万元,每股净资产1.12元。2004年1月15日,春都“复活”——恢复上市交易。二级市场涨势惊人,成为ST一族的龙头股……一时间,“海春之恋”传为美谈。
然而,就在人们为ST春都的未来暗自祝福之际,一声巨雷却在中国股市上空炸响了:2004年3月13日,ST春都董事长刘海峰悄然失踪!3月18 日,洛阳警方揭开谜底,刘海峰因涉嫌挪用资金罪已被拘捕。
洛阳官方首次开口
——“他玩的是‘空手道’”
刘海峰怎么了?由“座上宾”和“功臣”,瞬间变成“阶下囚”,如此富有戏剧性的故事在素有中国现代食品加工业鼻祖之誉的春都舞台上演,自然吸引了无数观众的眼球。
与此相伴的是,受此消息影响,ST春都在股市暴跌,短短两周内,股票由每股8.66元跌至5.66元,近2亿市值“灰飞烟灭”。
“刘海峰确实没钱,玩的是空手道。”2005年6月6日,在媒体暴炒中沉默了一年之久的洛阳官方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洛阳市证管办主任张耀民在ST春都接受了《中国经济周刊》的采访。
张耀民与另一位地方政府官员—洛阳市国资委主任唐超在ST春重组过程中既是政府权益的代言人,也是“刘海峰事件”的重要见证者。张耀民更一度被媒体传言将出任ST春都的新董事长。
“现在看来,他的钱是很少的。”张说。洛阳方面当初之所以支持刘海峰重组春都,皆因他是“惟一来做主业的”。但是,洛阳方面后来发现,刘海峰在账目上“作了很多文章”。“他的很多东西作价都很高,一个笔记本(电脑)就作账两万多。”张说,刘前期投入ST春都的3000多万,“属于他或者说他能控制的钱也就1000多万,另外的钱是他从西安高新区的一家企业借的高利贷,时间是一个月,利息是75万元。”
“他刻了一个2号财务章,很多账都在西安做。”张说,刘海峰在陕西成立了一个“西安春都”公司,“钱出去的时候不记帐,进来时记账”。
据张称,2003年9月20日,刘海峰将ST春都的一些设备卖了200余万,并将此款“划到了西安”。因为尚在困境之中,职工们对刘海峰此举强烈不满,结果发生了围堵大门的集体抗议事件。
“这个事情让我们很警觉。”张说,“我们立即成立了工作组”,“对他投入的钱进行了审计”,结果发现了上述问题。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洛阳方面意欲让海拓普出局,由河南建投主政。但是,刘海峰“不乐意,要价很高”,后来商定“仍让他当老大”。“但是有个期限 ,2004年4月15日,重组要是没有实质性进展,他必须退出。”张回忆说。
他接着说,2004年8月25日,作过精心准备的刘海峰“先斩后奏”,将属于ST春都的4500万资金划至新华信托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华信托”)账上,名义为资金信托,时间是半年。但是,这笔钱仅在新华信托账上“过一下手”,便到了刘海峰手里。 由于第二大股东河南建投的强烈反对,刘提前归还了500万元。剩下的4100万元(含100万元收益)至今未能归还。
张耀民对《中国经济周刊》称,刘海峰从上市公司“拿走”了7000多万,从河南建设借走了1250万,利用ST春都股权质押取得西安工行贷款1200万,从洛阳华美“拿走”2500万,总计约1.2亿元。而刘取得股权仅支付6660万,加上托管期间的投入,也不过9000多万元。
“2004年2月25日,在重国投(重庆某投资公司)的控制下,刘海峰借了他们4100万,时间是一天,利息是10.6万元,一天内转了11个账户,最后又回到了重国投。”张耀民回忆了当时刘海峰迫于压力搞“假还债”的情形,“手段非常复杂,专家都看不懂”。
张还透露说,刘海峰背后有一个极具财经专业实力的智囊团,花在这方面的费用高达800万元。
“当时,大家都很迷茫!”张说,此时刘海峰已出走美国,名义是治病,“弄了四、五个月”,“大家最担心是04年报怎么出?春都的持续运营能力受到的影响怎么解决?”
对于张耀民所说“那段历史”及其担心问题,原香港金鼎集团的一位高管曾于2005年6月4日,向《中国经济周刊》有过如此表述:
2004年3月12日,身为海拓普第一大股东的香港金鼎集团根据上面安排,将其权益划转至中国新闻发展深圳公司。两家公司高管为此飞抵洛阳了解ST春都经营情况,并拟交接手续,刘海峰如约而至;
第二天,即3月13凌晨2时许,刚刚结束相关会议的刘海峰即被洛阳警方控制。
刘海峰“出事”的民间说法:
他捅了人家的马蜂窝
“刘海峰‘出事’只是早晚而已,他捅了人家的马蜂窝。”《中国经济周刊》采访中,一位知情者语出惊人。
ST春都内部人向《中国经济周刊》提供的相关材料表明:刘海峰主政ST春都之后,外请审计发现财务窟窿,并向地方政府相关部门举报公司内部贪污以及可能涉及的政府官员腐败问题。
审计惊雷:
2000多万元货款不明去向
据了解,2002年10月14日,ST春都下属的特种包装材料公司经理石应顺因涉嫌贪污被洛阳市西工区检察院拘捕。刘海峰换帅之际,责成公司审计部对石进行了审计,结果“发现仓库保管账和财务账目失真,存在严重问题”。
于是,ST春都于2003年4月委托陕西海华会计师事务所对公司从2000年9月至2002年10月生产经营结果专项审计。
“直接从成品库取走而未在财务账中显示的产成品333.94304吨,产品出库单已开,货已发出。如按产品每吨平均售价6.5万元计算,合计2170.63万元,但货款去向不明”。
2003年5月 16日,海华出具的一纸审计报告震惊了ST春都高层。6月23日,ST春都便向市检察院进行举报。
“事实上,刘海峰此前还捅过一次‘马蜂窝’,”知情人向《中国经济周刊》透露:“海拓普入主ST春都前,ST春都曾购买了一条薄膜包装生产线。但海拓普入主后,经考察发现该生产线价位虚高,有约1000万的差异,某些高管有贪污受贿嫌疑,于是刘海峰向有关部门进行了举报。”
“举报”揭开“春都腐败冰山一角”?
“刘海峰的这次针对ST春都前管理层的举报,连同此前其他人关于春都集团(ST春都母公司)腐败导致巨额亏损的举报,以及有人关于洛阳市某政府部门领导人牵涉这一系列腐败的举报,加在一起引起了洛阳市委主要领导的重视。”知情人对《中国经济周刊》分析说。
据《中国经济周刊》了解,接到举报的洛阳市委书记孙善武很快就作了批示,洛阳市西工区检察院也立即进驻ST春都展开调查。不过,据说检察机关的调查很快就停下了来,最后无果而终。
“检察院入驻调查,既有可能查明ST春都被春都集团占用巨额资金亏损的内幕,又有可能曝光洛阳市个别政府部门官员在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因此阻力可想而知。”坊间如是评论。
“刘海峰此举揭露的只是春都腐败问题的冰山一角,但被举报人与原春都高层及当地政府要员关系盘根错节,高深莫测,结果是刘海峰的举报犹如在这个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腐败黑洞里扔下了几枚炸弹。不仅被举报人恨得咬牙切齿,也让那些关联的腐败者胆颤心惊,刘海峰成了威胁到他们生死存亡的‘魔鬼’,必欲除之而后快。”知情人提供的一份举报材料中有如此描述。
据当年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媒体披露,亏损6.7亿、欠债13亿的春都火红之际,浪费惊人,“一个处级干部一个月报销的招待费竟达20万元,一副总经理月报销2万元手机费”、“春都中层就配专车,小汽车最多达时232辆。”
“春都还从全国各地物色了一批‘算命大师’作为智囊团,为其出谋划策,指点迷津”、“一位‘大师’为了让春都支持自己在某地的生意,竟然用‘国家要迁都’之类的谎言迷惑春都领导”,“1997年,春都滑坡的势头显露后,全体中层以上干部甚至被安排集体听大师们讲‘意念’。”
“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是不大。”洛阳市一位政府官员如此诠注检察院入驻后的“不了了之”。《中国经济周刊》曾试图就此听取洛阳政府有关方面的权威意见,但被婉拒。
事实上,刘海峰爱捅“马蜂窝”早在2002年12月11日已颇有“知名度”了。是日,ST春都上市的假账问题被中国证监会公开曝光,缘起即是刘海峰入主ST春都后,主动将以往账面未反映的潜亏全部“亮相”。
刘海峰私人信件:
“洛阳官场中有一种‘迷雾’”
刘海峰不仅数次揭开ST春都内部的“腐败问题”,而且频频剑指政府官员。
“洛阳官场中有一种‘迷雾’——或称怪圈”,“有一种不知是何年沉积下来的‘官场病毒’,它们存在于公务员队伍中(特别有些重要权力部门),成事无能,败事有方,无须任何责任感,更无职业道德可言。为达到自已的私利(唯一目的),口念‘保护国资’的‘金刚经’,在重组(输血)止血过程中无事生非,制造障碍,浑水摸鱼。在投资后极尽沾油之能事(可以不择手段)。”
在给洛阳市某副市长和一位河南建投高管的信中,2003年6月5日的刘海峰心情似乎十分沉重,“政府高层中因担心负国资流失的责任,又没有太多工夫深入实际了解情况而被上述‘官场细菌’制造的‘迷雾’挡住了视线。不能正确有效地决策,甚至错误判断。”
“由于这些‘败血病毒’大有生存条件和土壤,致使洛阳的‘止血’工程进展缓慢,疗效很差,这是洛阳本来就有限的投资者主要的苦恼和众多投资者望而却步的主要原因。”
在崇尚“和为贵”的商圈里,频频与人“撕破脸皮”的刘海峰显然表现“另类”。难道,这些就是刘海峰在洛阳折戟沉沙的根源吗?
“哪有这么简单?”一位华美科技的高管向《中国经济周刊》回答说。
“刘海峰不懂妥协艺术”:
痛失三次“私了”良机?
“捅‘马蜂窝’仅仅是刘海峰失败的原因之一。”2005年6月4日,一位华美科技高管对《中国经济周刊》如是说。
在这位高管的眼里,刘海峰是一位拥有许多劳模特征的人物:不吸烟、不酗酒、不赌博、不近女色,聪明、朴实、精于企业管理,生活近似苦行僧。“他吃饭都在职工食堂,盛多少吃多少,谁要是吃不完,他就拍桌子,对其司机也如此”;
“他是个人才,但是野心太大,实力也不够。”刘海峰当年的这位同仁试图对刘作出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按照其说法,刘登临ST春都权力巅峰之后,其扩张欲望已经渗透到了多个领域。
对于刘的为人处事风格,该人士痛斥说:“刘海峰不懂妥协艺术,至少丧失了三次‘私了’良机”。
三大企业航母集群“狂想曲”
据了解,按照刘海峰的计划,注册资本金1.21亿元的郑州华美科技将成为一个收购平台。刘将联合海拓普、新华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河南创新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北京白马明泰建设科技投资有限公司创立“华美控股投资有限公司”,通过收购深圳傲华医疗设备发展有限公司45%的股权,再投入5000—7000万元资金,使重组后的“华美控投”净资产增值到4.8亿元,控制下属企业资产总规模愈11亿元。
事实上,刘海峰也在悄然打造着他的三大企业航母集群。“维纳斯医疗集团”将由发明了举世闻名的旋转聚焦伽玛刀的深圳奥沃国际科技有限公司、拥有中国最大的医疗投资网络的深圳傲华医疗设备发展有限公司以及国际医疗设备制造巨头VENUS等5家公司组成;
“新春都集团”则由洛阳春都清真食品有限公司、洛阳新春都食品工业有限公司、洛阳新春都放心肉发展有限公司、郑州春都食品发展有限、河南新春都连锁发展有限公司、洛阳新春都冻品储运有限公司6家公司组成;
“华美生物医药集团”则由华美春都制药有限公司、河南华美生物有限公司、郑州华美生物医药有限公司、洛阳华美生物医药有限公司、河南省绿色生命科学院5家单位组成。
此外,刘海峰还紧锣密鼓地并购酒店,甚至试图进军传媒领域“淘金”。
资金之短:七个锅盖八口锅
庞大的并购重组计划离不开巨额资金的支撑,而刘海峰手中可以运用的资本并不宽裕。这恐怕也是他假“委托理财”之手,“借用”ST春都4500万元用以周转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最好的例证是:原海拓普控股股东香港金鼎公司投入海拓普2100万港元已历时六年之久,至今仍未能将投资全部收回。期间,金鼎曾先后两次与刘海峰等人签订收回投资本金的协议,约定2003年12月31日前归还本金人民币1826万元,最终结果仍是协议目标化为泡影。
其时,刘海峰赖以发家的海拓普智能电子已在深圳、北京、上海、杭州、河南、南京、成都等多个省市布局。除此之外,刘在海外还拥有数家公司。不过,刘海峰内敛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一颗狂热的心,而企业版图的极度扩张对于他而言,似乎是渲泻和释放这种几近宗教般情感的最佳渠道。
“他钱也不少,但是战线拉得太长,完全靠银行的支持维持运营。”一位前金鼎集团高管说。而洛阳市的一位知情人士则称刘海峰是“用七个锅盖盖八口锅”,“资金链紧张是难免的”。
“海峰是个事业狂,弄这么大了,他还要弄跨国公司,太冒进了!”2005年6月2日,在与刘海峰的母亲李女士的电话交流中,《中国经济周刊》听到了老人长长的叹息。
“2003年8月,刘海峰以委托理财形式转走4500万ST春都资金后,春都仅剩下1500多万元流动资金,但是被洛阳某银行一下子全给划走了。”洛阳市一位政府官员说,也许是银行嗅到了来自ST春都的危险气息,为了收回旧债而发动了“突袭”。其时,刘正在海外。
ST春都由此陷于困局,与刘海峰已是貌合神离的洛阳方面和河南建投此时拍案而起。
不能承受外来之重:谁在白拿工资
不过,对于ST春都陷入困局,海拓普方面却是满腹委曲。
“你买了一辆自行车,卖车的非要给你搭配三个司机,你干吗?”
2005年6月2日,曾空降ST春都的一位高管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如此开场,“可是,连这种条件我们都接受了—按照协议,ST春都在册职工仅1730多人,洛阳市政府负责安排1000人,我们接收700多人。你猜来我这儿领工资的是多少人?4000!”
“洛阳的优惠政策大多是‘空头支票’”。这位人士说,“按照协议,他们应该支付给海拓普托管收益7000万到1亿元(海拓普的律师测算数据为2.7亿元),结果呢?分文没给。”
“当时海拓普的其他股东都极力主张用此款抵偿股权转让款—这是合理合法的的事!”刘海峰在给中新发展领导的一份材料中道出了他彼时的想法,“但是我考虑到春都A(即ST春都)的困难和各方面的感觉,力排众议先付现金给春都A—我真实的想法是等春都A将来好了以后,慢慢从其收益中收回海拓普这笔已经挂账,本应在股权转让前稳妥收回的应得利益。”
海拓普将其对ST春都的“体贴”与如今的“下场”相比,显然心绪难平。
“犯罪事实”各执一词
“他在春都还是有作为的,但是劲用偏了。”洛阳证管办主任张耀民告诉《中国经济周刊》,“我们对刘海峰的纠正,是不得已而为之。”
至于如何“纠正”刘海峰的“错误”,他没有提及。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洛阳市公安局对刘海峰涉嫌犯罪一案侦查终结后,确实向当地检察机关出具了《起诉意见书》,称刘涉嫌抽逃资金、职务侵占、挪用资金三项犯罪。
警方认定的事实是:一、2003年7月2日,刘海峰利用其担任ST春都董事长的便利,瞒着其他股东单方从ST春都抽逃出资金2500万元,直接付给了海拓普;二、2003年2月,洛阳华美、ST春都、华美科技以三方协议的形式,将洛阳华美300万元专项资金,变为华美科技所有,而刘海峰夫妇间接持有华美科技33.39%的股份;三、2004年1月7日,刘海峰利用担任洛阳华美董事长的职务之便,个人决定将洛阳华美管理的200万项目资本金,通过西安宝蓝医药有限公司、重庆新华信托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转入刘海峰夫妇二人间接持股的ST春都。
不过,《中国经济周刊》在洛阳采访期间得知,洛阳市检察机关曾先后两次将案卷退回公安机关。记者曾试图探寻个中缘由,承办此案的洛阳市公安局经侦大队负责人称全部案卷现已移送检察机关,“没法儿接受采访”。另一办案单位洛阳市西工区检察院的一位检察官则称“案件正在审查结段,不便发表意见。”
海拓普方旗帜鲜明:刘海峰三项犯罪均无法成立。
理由之一:刘海峰个人主观上没有抽逃出资的犯罪故意。与海拓普内部其他的资金往来一样,该笔2500万元的汇款是海拓普的公司行为,而非刘海峰的个人行为,刘没有抽逃出资的犯罪事实。海拓普不是ST春都的股东,不具备构成抽逃出资的主体要件;
理由之二:刘海峰从未有过非法将海拓普或西安龙兴的法人财产转至个人名下的行为,因此海拓普其他单位的资金进入这两家单位的行为,同样是海拓普内部的资金往来行为,有可能会形成海拓普内部单位之间的债权债务关系,但决不会非法进入个人的账户。刘海峰不会构成职务侵占罪。
理由之三:涉案的200万元资金从洛阳华美到宝蓝、再到重庆信托、最后到春都,既未到刘海峰名下,也未以个人名义出借,都是单位之间的资金往来,以此认定刘涉嫌挪用资金罪,明显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
不过,海拓普的一家之言显然无法左右刘海峰的命运。
不懂妥协而痛失“私了”良机?
“刘海峰今天的悲剧和他的个性有关,他太要强了。”反思刘海峰今日之结局,一位知情人士婉惜之余痛斥刘“不懂得妥协艺术”,“失去了三次机会”。
2002年8月,海拓普高层给了刘海峰“第一次机会”。当时,海拓普董事会认为托管ST春都不确定性因素太多,胜算没有把握,决定退出ST春重组。刘却表示“失败了顶多我的股份不要,不会让大家跟着受累”,并以自已在海拓普的股份作抵押,继续坚持对ST春都的重组;
2003年9月20日,ST春都发生部分职工堵门事件,对刘海峰变卖设备,并将200余万设备款“划到西安”表示“强烈不满”。当时的背景是,刘刚刚举报原ST春都高管涉嫌2000余万元经济问题,而有关部门尚无定论之际。此时,洛阳方面发现刘“确实没钱”,希望刘能退位,但刘海峰依然未能神会。
2004年2月,河南建投因刘海峰挪用ST春都巨额资金产生为难情绪,洛阳方面有意让刘退出。当时,海拓普的控股股东金鼎集团的表态是“可以、可以、也可以。”即:给一个合理的回报,退出可以;让河南建投领衔主演,海拓普退居其次可以;维持现状也可以。刘海峰最后选择了“也可以”;
“最大的问题是他不懂政治。”原金鼎集团的一位高管对刘海峰“失足”洛阳则另有看法,认为刘的悲剧原因是他不但得罪个人,还得罪了地方。
他分析说,ST春都保壳摘星之后,倘若刘海峰出局、河南建投进入,谁是最大的赢家?答案只有一个:洛阳—一来可以不用支付海拓普的巨额托管收益,二来不用再还河南建投的6000万元债务(春都曾与美国某公司发生经济纠纷,河南建投曾为其代偿债务)。三来可以把春都这个大包袱甩给省里,减少职工就业等影响地方的“不安定因素”。
“我们对刘海峰还是非常支持的。”对此,洛阳的证管办主任张耀民的观点却恰恰相反。
“去年大年初一,我们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搞得不是团拜,而是首先深入春都解决他们的困难。”张回忆道,“当时,我们主要解决的是洛钢、中昊两家公司的问题。文件是我草拟的,已发出了两份,市领导让我赶紧收回,专门将春都的问题放在了前面解决。”
《中国经济周刊》在洛阳采访期间了解到,“海春之恋”时期的洛阳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对海拓普还是“高看一眼,厚爱一层”的,认为“春都的荣辱就是洛阳的荣辱”。洛阳市委书记孙善武为协调刘海峰主政下的ST春都与相关部门关系,曾两次召集有关部门高层到ST春都开现场会,明确提出“支持春都就是支持我们自己”。
“用河南话说,是他没有把事弄好,叫事弄住他了。”总结刘海峰失败原因,洛阳市一位政府官员的话耐人寻味。
刘海峰去意已决:
“我现在只想得到自由”
截至目前,表面上看,这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但刘海峰内心似乎取意已决:什么都可以失去,只想得到自由。而从他已经签署的一份由洛阳市政府和洛阳建投代为起草的一份题为《解决挪用资金问题的意见》中也明确表达了妥协意向。
私人事件转化为利益博弈
目前,刘海峰事件似乎已经不再是他个人的私事,几乎已经成了一个利益符号。围绕这位企业家展开博弈的代表已经分化成两大阵营。
“春都是我们的一个儿子。”张耀民说,“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如何把春都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事实上,将“春都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这件事,洛阳有关方面一直在做。
继2004年4月17日,洛阳建设将海拓普3000万股收入囊中之后,ST春都又将三家拥有ST春都血统、但后经重组被刘海峰收至麾下的洛阳春都制药有限公司(下称“春都制药”)、洛阳华美生物工程公司(下称“洛阳华美”)和河南华美生物公司重新“操控手中”。
如刘海峰被捕后,洛阳有关方面即将春都制药的资产交由另一家新成立的洛阳新春都生物制药有限公司控制使用,并出具了一份“若出现问题由政府承担责任”的书面材料。
《中国经济周刊》在采访中还了解到,洛阳有关方面已与上海一家公司达成租赁协议,洛阳华美已被该公司控制。而据海拓普方面反映,“ST春都以800万虚拟的、未经审计部门认定的债务申请洛阳华美破产后,近期洛阳方面又拟通过法院裁定的形式,将河南华美拉入洛阳华美破产案一并破产。”
不过,洛阳方面能否实现这些愿望目前还尚难定论。
算账结论相去甚远
目前,双方“算账”后的结论也相差甚远。“洛阳方面同志向我出示的‘审计结论’显示,海拓普从洛阳拿走的比投入还要多800多万元。”刘海峰在一份材料中如此表述,并称对这一结论“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当然,对此更不能接受的是海拓普以及它的现控股股东中新发展。他们“计算”自己在ST春都的权益总计4.3亿元左右。
由于刘海峰2002年入主ST春都时是“背水一战”,其所有股权已抵押给海拓普,并将其相关企业交给海拓普托管,从某种意义上讲,刘海峰的利益已成为中新发展的利益。
《中国经济周刊》在采访中发现的另一个问题是,将海拓普权益转让给中新发展的原控股股东金鼎集团投入海拓普的2100万港元本金,至今尚未来收回。按照双方约定,刘海峰在未来的一个时期将给予金鼎集团巨额回报,而这部分权益现在享有者也是中新发展。这恐怕也是中新发展接手海拓普以后频频上书河南高层、为刘海峰“喊冤”并积极主张其“合法权益”的原因之一。
让ST春都有些为难的还有,海拓普原控股股东香港金鼎集团和现控股股东中新发展均直属于国内某权威新闻机构,这使其在“把损失降至最低限度”过程中,不得不考虑操作的规范和风险。
以妥协换自由?
相对ST春都的这种谨慎和敏感,“去意已决”的刘海峰倒显得洒脱些。
“其他的都可以失去,我现在只想得到自由。”刘海峰已多次对外表示。
《中国经济周刊》在调查中发现了一份题为《解决挪用资金问题的意见》的原文。在这份文件上,还有刘海峰的亲笔注释:“此文件为市政府和建投代表起草的,为了家人我愿意立即签署必要的文件,请求免于刑事责任。再次对我作为春都A及华美生物董事长期间没有很好的履行好职责道谦。万分感谢”。签字时间为2005年1月28日。从中也许可见刘海峰以放弃股权之妥协换得自由之意愿。
2005年6月6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ST春都采访,中午用餐时间,在洛阳政府有关部门一位负责人的安排下,ST春都职工食堂的服务员将为记者提供的“份饭”特意端进了刘海峰以前办公所用房间。踏入这个“刘海峰时代”的ST春都神经枢纽,一个曾在这里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民营企业家形象依稀浮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三国演义》开篇的这首词被刘海峰悬于这个房间的客厅,如今细吟却是别样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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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田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