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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黄山家电下乡调查

2009年06月01日16:31 [我来说两句] [字号：大 中 小]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本报记者江宜航袁名富

　　自2007年底国家在山东、河南、四川三省试行家电下乡，到今年2月1日在全国范围进行推广实施，家电下乡工程受到了广大农民的普遍欢迎。不过，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近日在安徽、江西、广东、浙江等地的采访中发现，由于个别生产和流通企业没有认真执行国家制定的家电下乡政策，甚至出现了假借家电下乡政策欺骗农民的现象，加上一些地方职能部门没能及时兑现财政补贴款，这些都挫伤了广大农民对下乡家电的购买热情，直接影响了家电下乡惠农政策的实施效果。

　　下乡产品不好找

　　5月21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来到安徽省黄山广远电器城屯溪区跃进路店时，正赶上休宁姑娘叶丽丽陪着父母选购家电。她告诉记者，过几天她就要结婚了，打算买几台能够享受补贴的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家电下乡产品作为嫁妆。为此，她们特意带上了身份证和户口本，父母也是放下农活陪她前来。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走遍了黄山市区的几大家电卖场后，竟然发现没有她所需要的家电产品。

　　“这些家电卖场里，不是不卖下乡家电，就是没有到货，为数不多的标有家电下乡字样的产品，款式也是难看得要命。”她说。

　　正如叶丽丽所反映一样，在记者对黄山广远电器城、苏宁电器黄山延安路店、合百集团黄山百大商厦、以及祁门数家家电卖场的调查中，除黄山百大商厦和祁门县广播电视有限公司陈列的家电下乡产品略多，且有促销员向记者推销家电下乡产品外，其他卖场不但鲜见家电下乡产品，促销员也多向记者推销非下乡家电。

　　如在广远电器城屯溪区跃进路店TCL彩电展区，展出的数十台彩电中，只有两台标注为家电下乡机型。记者佯装看中了其中一款标价为1999元的家电下乡彩电，促销小姐却极力向记者推销旁边的一款款式相同、大小一样的标价为2460元的非下乡机。

　　当记者询问非下乡机与下乡机有何不同时，她说，下乡机都是过去的库存机，而非下乡机都是最新的产品。

　　“这从面板就可以看出来。”她指着两台并列的电视机告诉记者，非下乡机使用的是高光抛光面板，所以样式好看；而下乡机由于是以前生产的库存机，当时没有高光抛光工艺，使用的都是亚光面板，表面暗淡，款式难看。

　　她说，如果记者真要购买，也可以享受同农民一样即13％的优惠价。

　　据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对该电器城彩电区的粗略统计，各大彩电品牌家电下乡机型不超过两台，部分中标家电下乡品牌没有展示家电下乡产品。而在二楼空调区，记者不但没有找到家电下乡产品的销售专区，也没有看到家电下乡的宣传标识。经询问，一位自称是二楼业务负责人的男士称，奥克斯空调有一款下乡机可以供货，如果记者要买，可以改天再来。

　　在与记者的交谈过程中，他也是极力向记者推销非下乡机，称非下乡机选择空间大，中间环节少，款式新，而且价格便宜。与广远电器城一样，苏宁电器黄山延安路店也少有家电下乡产品。

　　针对记者提出的在家电卖场难见下乡产品的现象，黄山市商务局市场运行科科长汪观进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采访时认为，家电下乡政策是针对农民而制定的，城市居民不能享受，所以城区里的家电卖场鲜见家电下乡产品属正常现象。

　　那么城镇的情况又是怎样呢？为了全面了解家电下乡的实施情况，记者以农民身份对祁门县城及其周边多个乡镇进行了暗访。发现除祁门广电家电卖场一家店下乡产品品种较多外，其他十来家商店下乡品种都很少，农民要想就近购买到自己中意的家电下乡产品并不容易。

　　据黄山市商务局提供给记者的数据显示，截至5月20日，在黄山市商务局登记备案的家电下乡销售网点为182家，其中，县城以下93个，共有彩电、冰箱、空调、洗衣机等9大类，3868个型号的家电下乡产品允许在黄山地区销售。

　　“9大类家电下乡产品可能在黄山各个地区都有销售，但登记可以销售的3868个型号，除手机产品外，能在市场上找到100个就不错了。”一位业内知情人士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补贴不能按时领取

　　“都过去2个多月了，补贴的钱还没有下来。”5月22日下午，当记者来到安徽省祁门县金字牌镇洪村村了解家电下乡在当地的实施情况时，村民洪世民的妻子对记者说，以后她再也不会买家电下乡的产品了。

　　据她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今年3月份，她在多次了解家电下乡的有关政策后，卖掉了家里的冰柜，到县城一家具有家电下乡产品经销资格的电器店，购买了一台价格为1799元的美菱BCD－168SCA型冰箱，但直到今天，她还没有拿到国家给予的购机补贴款。

　　在记者答应帮她到镇财政所询问有关补贴事宜后，她向记者出示了购买发票和家电下乡产品的标识卡，发票开具的日期为2009年4月3日。

　　对此，洪世民的妻子解释说，冰箱是在3月份买的，当时，卖给她冰箱的祁门领先家电中心让她先预付了1500元，给她开具了一张收款收据后，把冰箱送到了她家，过了多天后，才给她开具了正式发票，同时让她结清了余款。

　　她告诉记者，为了补贴的事，她不知跑了多少趟，记者采访她的当天上午，她还到（金字牌）镇财政所和信用社问补贴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能领到。

　　她说，当时买冰箱时，领先家电的销售人员告诉她，当天上午购机，下午就可以到财政所领钱，可是到如今，她还没有拿到补贴款，也没有告诉她这个补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到她（银行）卡里。

　　此外，她还告诉记者，她在柏溪乡的一位亲戚，在正月里买的家电下乡产品，直到上个月外出打工，都没有拿到补贴款。

　　为了求证她所反映的情况，记者随后来到了金字牌镇财政所。当记者以洪世民亲戚身份提出要查看一下他的补贴款是否到账时，负责家电下乡财政补贴资金审核的该财政所财政补贴资金审核员朱秋社说，录入家电下乡信息的电脑坏了，而且录入员也不在，无法查看。

　　在记者反复要求并亮明身份后，朱开启了对面办公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并在记者的帮助下登录了“家电下乡信息管理系统”。在一份制表日期为5月18日的《2009年金字牌镇5月份家电下乡补贴资金清册》中，记者找到了户主编码为341024070703012，户主姓名为洪世民的补贴清单，在这份总人数为27人，补贴资金总额为6225．05元的补贴清单中，洪世民的补贴金额一栏显示为233．87元。

　　“补贴资金已经审核通过了，镇长也签字同意发放了，现在只需要等到25号左右报县财政批准，5月底前就可以把钱打到洪世民的银行卡里。”朱秋社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由于当地购买下乡家电的村民不是很多，为了方便，他们是每一个月向祁门县财政申报一次。

　　据他介绍，在祁门县，各乡镇财政所一般都是在次月中旬将上月的家电下乡补贴资金清单上报，县里在25日前后批准通过后，乡镇财政所在月底前将钱打入农民账户。

　　以这次报送的5月份家电下乡补贴资金清册为例，金字牌镇财政所制表的日期为5月18日，次日报金字牌镇镇长签字同意后，再由财政所报县财政局批准，最后再按程序将钱打入农民专用账户。

　　“一般来说，一个流程下来，至少需要2个月左右的时间。”朱秋社说。

　　据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了解，今年4月22日，针对一些地区农民反映补贴兑付不及时等问题，财政部会同商务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展和改革委、农业部、环境保护部、供销总社、税务总局、工商总局、质检总局等家电下乡联席会议成员单位，制定了《家电下乡操作细则》，决定自2009年5月1日至2009年7月31日，率先在内蒙古、辽宁、大连、黑龙江、安徽、山东、青岛、河南、湖北、广东、广西、海南、重庆、四川、陕西、甘肃等16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及计划单列市　进行家电下乡补贴资金审核兑付改革试点，实行销售网点代理审核并录入补贴相关信息，乡镇财政所确认并兑付补贴资金的办法，简化了家电下乡补贴审核兑付程序。

　　《操作细则》规定，销售网点必须在农民购买家电下乡产品之日起3个工作日内，将上述资料提交指定的乡镇财政所办理补贴兑付手续。而乡镇财政所对销售网点提交的相关材料，应当在7个工作日内确认完毕，并将补贴资金拨付到农民的储蓄账户。

　　但在记者调查的多个村子的数十位购买过下乡家电产品的村民中，没有一个村民在《操作细则》所规定的15个工作日内拿到补贴款，也没有村民知道补贴款到底应该在多少时间内发放到他们手中。

　　朱秋社也说，销售网点必须在农民购买家电下乡产品之日起3个工作日内，将上述资料提交给指定的乡镇财政所办理补贴兑付手续。这在理论上没有问题，在技术上也完全做得到，但谁去监督执行？不执行又将如何处理？这需要从政策上进一步加以完善。

　　是村民骗补

　　还是商家让利

　　5月22日中午，一位姓洪的黄山人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为了自家的家庭旅馆使用，她家先后购买了22台享受补贴的家电下乡彩电和空调，为此，她还借用了9个亲戚的户口本。

　　据她介绍，这些家电是祁门一家叫做祁门广电的公司卖给她的，总共是22台彩电和22台空调，目前，她只付给了商家一部分钱，余款要到年底支付。

　　她说，由于正值当地农忙季节，目前只安装了二楼的11台彩电和空调，三楼的要等农忙过后才安装。在她家二楼新装修的11个房间里，记者发现，每间确实有新买的彩电、空调各一台。由于安装工程还没全部结束，一些彩电的塑料包装还没有除去。

　　经记者对这些家电仔细观察发现，在这22台彩电、空调产品中，11台彩电全部为海信牌，都粘贴有家电下乡标志；而空调则由格力和三菱电机二个品牌组成，其中，格力牌6台，三菱电机牌5台，均未见家电下乡专用标志。而且，在这批空调中，三菱电机（空调）标注的生产日期为2007年1月至3月不等。

　　当记者告诉该村民这些空调并不是下乡机，不能拿到国家补贴时，她并不以为然。

　　她说，祁门广电是祁门最大的家电销售公司，村里很多人都是到该公司购买家电下乡产品，早些时候购买的村民也都拿到了补贴款。因此，她并不担心。

　　至于怎么领取补贴款，她认为，商家会帮她弄好。

　　5月23日，在位于祁门县中心北路的祁门县广播电视有限公司家电卖场，祁门广电公司总经理王维洲接受了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的采访。他说，前述村民的彩电和空调确实是该公司所售，也确实是22台彩电和22台空调。不过，他否认了空调是下乡机。

　　他说，由于该村民一次性购买量较大，公司对她进行了让利销售，所售空调并不是享受政府补贴，而是公司进行的让利。

　　对于像上述村民这样利用亲戚户口本一次性购买多台家电下乡产品的行为，王维洲认为，作为商家，他无权阻止。“而且，国家对此也没有作出限制购买的规定。”他说。

　　据他告诉记者，在祁门，确实有经销商把非下乡机当成下乡机卖的现象，但作为祁门最大的家电经销企业，祁门广电绝对不会做这种坑害农民的事情。

　　价格标签中的奥妙

　　23日上午9时许，天空正下着雨，记者到达祁门海尔专卖店时，正碰上停电，里面显得有点阴暗，几个农民正在店里选购下乡家电。

　　记者是从左侧的冰箱区进的门。门口摆放的几台冰箱上，放着家电下乡宣传牌，促销员正在向顾客推销其中的两款电冰箱产品。

　　看到记者凑近，促销员指着其中一款型号为BCD－196T XZ冰箱对记者说，“你只要提供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号，就可以享受285元的补贴。”

　　“这是家电下乡产品吗？”记者问。

　　“是的。我们海尔产品都是中标的。”促销员说。

　　“那为什么是补贴285元，国家不是补贴13％吗？”记者再问。

　　“差不多的。你看，这款冰箱标价是2199元，13％的补贴就是285．87元，为了方便计算，我们省去了零头，这几毛钱你还会介意吗？”促销员进一步解释说，“而且，购买我们的产品，你不需要跑财政部门办理申报手续，我们会自动将补贴款打进你提供的银行账号。”

　　“你们打款？这钱不是国家进行补贴吗？这个冰箱为什么没有家电下乡产品的专用标志？”记者接着问。

　　“是海尔公司打给你的，家电下乡标志可以给你粘上的，如果你要的话。”促销员说。

　　趁着促销员招呼其他顾客，记者认真地研究了这款冰箱，发现除了没有粘贴家电下乡专用标志外，价格标签等其他标识同其他下乡产品并无不同。在该冰箱门上悬挂的价格牌上，写着“购买海尔家电下乡产品政府补贴13％家电型号BCD－196TD中标价格2199元补贴金额285元”等字样。

　　为了留下证据，记者拿出相机进行拍摄。但在记者刚拍下一张图片时，立即冲过来五六个男女对记者进行了围攻，并欲抢夺记者的相机和录音笔。

　　在记者亮明身份且拿出手机并拨打110报警后，在顾客和路人的围观下，记者才得以借机逃离该店。

　　该店为什么要这么做？

　　记者登录《家电下乡信息管理系统》，发现了其中隐藏的猫腻。

　　在《家电下乡信息管理系统》中，点击企业档案栏，进入青岛海尔股份有限公司中标产品目录，记者发现，中标的海尔冰箱中，有两款是BCD－196的，一是BCD－196TD XZ，限价1850元；二是BCD－196TE XZ，限价1999元。也就是说，不管记者见到的那款冰箱是两款中标产品中的哪一款，按照国家对于家电下乡产品的限价规定，祁门海尔专卖店标示的该产品的最高售价都大大超过国家最高限价。

　　“这还不包括经销商有可能到政府领取的国家给予的购机补贴款。”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知情人士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由于目前市场上销售的家电下乡产品有相当一部分是厂家以前生产的库存机，在中标家电下乡后，只是印制了一个不干胶的家电下乡标志粘贴在下乡产品上，再配以家电下乡产品标识卡，就浩浩荡荡地下乡来。

　　“由于家电下乡标志是粘贴在产品上的，商家把它撕下后，就连政府监管部门的专业人员都很难判断该产品是不是家电下乡产品，更别提文化水平不高的农民了。”上述业内人士说。

　　短短的几天时间，记者虽然无法揭开经销商骗补的内幕，但在采访中，记者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洪胜中是祁门县金字牌镇洪村村人，记者到该村调查时，村民们把记者带到了他家。

　　据洪胜中介绍，2009年1月，因为结婚需要，他到祁门县城某家电中心购买了一台海信牌彩电和索伊牌冰箱。

　　“两台都是下乡机，国家还给予了补贴。”他对记者表示。

　　但记者在分别查看了他的彩电和冰箱后，发现该冰箱并没有家电下乡专用标识卡。

　　“你买的冰箱是下乡机吗？”记者问。

　　“是的。是下乡机，当时我就是冲着国家有补贴才买的。”洪胜中说。

　　“那你这台冰箱为什么没有下乡家电的专用标识卡？”记者接着问。

　　“购买时我看到有的，现在不知道到哪去了，可能掉了吧。”洪胜中答道。

　　“有补贴吗？补贴现在都拿到了吗？”记者继续问。

　　“有补贴。彩电13％的补贴是打到银行卡里，冰箱16％的补贴是现场返还。”洪胜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