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主权债务危机下的欧洲

　　情人节，西班牙巴塞罗那，以哥伦布广场为中心辐射出去的旧港Port Vell购物中心、兰布拉大街四处人头涌动，购物中心没有想象中的冷清反而热闹非凡，临海的快餐店挤满了人，星巴克里许多人手持咖啡在找座位而不得。

　　而在国家博物馆前的广场上，几个年轻人打出条幅，对着电视台的摄像机演讲，抗议政府降低辞退工人支付赔偿金数额的政策，人群中发出哗哗的掌声。其中一名抗议者还塞给《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一份传单。

　　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欧元完了吗？只有统一货币而没有统一的财政部，这种模式是否自出生之日就有失败之兆？希腊、西班牙应该被踢出欧元区吗？德国回归马克时代？

　　主权债务危机下的欧洲

　　欧洲各国失去经济活力了吗？这要看人们的生活态度是否发生改变，如果还和以往一样生活，那可能无法通过勤奋工作来度过危机。

　　璀璨华灯照耀下的加泰罗尼亚剧院，衣香鬓影，满是穿貂皮大衣的贵妇挽着丈夫的胳膊来听歌剧，仿佛这世界依然繁荣。

　　而离圣家族教堂不远有一条唐人街，男士理发8欧元/次，比德国便宜些，老板告诉记者危机影响生意下滑超过50%。

　　数据显示，西班牙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占GDP比重达到9.5%，2010年财政预算赤字占GDP比重预计将达9.5%。这远远超过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上限。

　　继续享受生活，还是面对危机调整结构修正长久失调的财政政策？如果说希腊经济总量只占欧元区的2.5%,其主权债务危机影响有限的话，西班牙作为欧元区第四大经济体，其主权债务风险的暴露则反映了欧元区国家可能存在系统性主权债务风险。

　　希腊代表了欧洲人向往的生活态度——悠闲，但这种生活态度在危机中遭到了指责。记者2008年来到希腊首都雅典时，最惊奇的一点就是雅典许多商店和博物馆在下午3点钟就打烊了，人们回家享受生活去了。

　　在欧洲最著名的狂欢节之一科隆狂欢节上，政府增加了花车和向人群投掷的巧克力、饼干、鲜花，只是为了和波恩狂欢节竞争，并没有看出节衣缩食的迹象。

　　记者行走在科隆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一名高大的年轻人拎着挎包在一家烤肠薯条店边的垃圾桶里面翻拣食物，落落大方地拣出焦黄的薯条快速塞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周围几个烟熏妆的女孩显出惊讶又出于礼貌努力忍住流露惊讶的表情。

　　去法兰克福的火车上，两名女孩在交谈去哪里找工作，危机到来使得她们的许多朋友失去了工作。德国2月份失业率上升至8.5%，有355万人失业。

　　虽然欧元区前两大经济体德国和法国仍然维持AAA级的评级，显示其财政状况相对良好，但其财政赤字占GDP比重分别高达5.5%与8.2%，远远超过欧盟规定的上限。而第三大经济体意大利已经失去了AAA评级。

　　即使财政赤字高攀，但威尼斯的生活依旧欢乐，记者到的时候恰逢狂欢节，见到了威尼斯最欢乐的一面，圣马可广场游人如潮，晚上打鼓喝酒，白天盛装游行，在Lido岛上，但凡60岁以上的老奶奶都穿着奢华亮丽的貂皮大衣，从容地挤上水上公交和陆地公交。

　　瑞士并非欧元区，但依旧体现了欧洲国家的高端生活质量。从因特拉肯到少女峰的路上，记者看到大批的人群在愉快滑雪，去少女峰的窄轨火车尽管要200瑞士法郎（1000多元人民币）一位，但仍旧座无虚席。

　　把希腊、西班牙踢出欧元区？

　　“希腊人太懒惰了，我们凭什么要为他们还债？我们德国人凭什么为懒惰的希腊人工作？”一名德国慕尼黑的著名建筑师Fritz Hubert（弗里兹·胡伯特）忍不住抱怨。德国建筑师协会评委弗里兹获得过联合国颁发的“人居奖”，这名65岁的中产阶级希望回到马克时代。

　　马克时代是德国的光辉时代，弗里兹怀念那个时代，“欧盟里面德国是最大、最强的，但是为什么德国要牵头承担所有懒国的债务？西班牙和希腊这样的国家都应该被踢出欧盟。”弗里兹告诉记者。

　　弗里兹的看法与哈佛大学教授Martin Feldstein有异曲同工之处，这名教授也认为希腊应该退出欧元区，因为它的紧缩财政计划将会失败。

　　在救助希腊及西班牙等主权债务危机国面前，德国总理默克尔面临国内选民的压力。在科隆狂欢节上，人们推出了一个大型花车，默克尔垂头丧气的雕塑足有两米高，标语写着“道歉！”可见德国选民对默克尔政策的不满。

　　考虑到政治原因和欧元大幅贬值的可能性，欧洲央行行长特里谢痛斥那些要求希腊退出欧元区的理论，称之为荒谬，努力赞赏希腊紧缩财政开支的计划。

　　但也有人疑问，欧盟并不具有紧密的政治约束性，如果希腊拿走了欧盟其他国家的金钱援助，但是此后希腊国会统统对欧盟的减缩开支指令置之不理，那又能拿它怎么办？

　　欧盟国家必须考虑如何处理当前的PIGS（葡萄牙、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的首字母缩写）问题，以及防范可能出现的系统性主权债务危机。2009年为了应对金融危机，各国政府均采取了大手笔花钱的财政刺激政策，实施最为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公共支出倍增，赤字急剧膨胀，此时实施退出政策难上加难。

　　建立欧元区的紧急应急财政机制？建立欧元区的货币基金？这些政策建议仍旧建立在有统一货币无统一财政部的基础之上。正如弗里兹所说，“为什么我们德国人要为希腊人工作？德法经济托起了欧元价值，而PIGS等国则使之贬值。”

　　虽然是欧元区第一大国，但德国的经济难以与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相比，中国更吸引弗里兹，他每六周来中国一次，为青岛市政府策划建筑项目，“德国的很多建筑已经固定下来了，而中国不一样，到处都在建设，我喜欢中国。”

　　第三轮政府债务去杠杆化？

　　回归稳定的财政政策，是一个国家调控经济时刹车的气囊。

　　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欧盟国家财政赤字占GDP比重不能超过3%，公共债务占GDP比重不能超过60%。希腊2009年的上述数据分别是12.7%和113%，这是南欧穷国最为典型的需要节缩开支的例子。与欧洲大陆隔海相望的英国也好不到哪里去，2009年政府公共债务占GDP的61.7%。

　　今年欧美各国前景堪忧，需要紧缩财政开支。西班牙2010年财政预算赤字占GDP比重预计到9.8%，英国财政部研究所报告中预计公共部门2010年赤字约占GDP的12.6%。美国2010年度财政赤字将达到二战以来历史最高水平为1.56万亿美元，占其GDP的10.6%，虽然奥巴马信誓旦旦表示到2014年要降到3.9%，但信者不多，连穆迪都严肃地指出奥巴马政府必须采取更为严厉的政策，否则AAA主权信用评级岌岌可危。日本政府的债务余额占GDP比重到2014年可能高达246%。

　　欧美各国主权债务危机的直接影响，所带来的外汇市场和国际货币体系的动荡，对我国巨额外汇储备有不小杀伤力，加大外储管理难度，影响我国企业出口，导致人民币升值预期提高。

　　2008年次贷危机以来，全球经济已经经历了两轮去杠杆化，第一轮是金融机构重整资产负债表的去杠杆化，第二轮是企业和个人及家庭的去杠杆化，第三轮是政府消减债务为主导的去杠杆化，这将表现为国债价格大幅下滑、收益率上升、财政政策加快退出和税收大幅提高。

　　中国坐拥第一外储地位，已无主权债务之近忧。但IMF的最新预测是，中国2010年债务占GDP比率将为22%、西班牙为69.6%、美国为94%、希腊为115%、日本则为227%。

　　地方政府尤其是投融资平台隐形负债到底多少？目前有两个不完整数据，央行调研结果显示，截至2009年5月末，全国共有政府投融资平台3800多家，总资产近9万亿元，负债升至5.26万亿元，平均资产负债率约为60%。其中，很多地方融资平台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5.26万亿元的负债相当于2009年全国GDP的15.7%。

　　另一个数据更新更大，中金公司研究报告预计，2009年末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贷款余额(不含票据)约为7.2万亿元，预计2011年底达到约10万亿元。10万亿元的地方政府负债约占中国2009年GDP的三分之一，相当于中国外汇储备的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