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世纪》-财新网
作者：张环宇
尽管外部压力来势汹汹，但中国政府在重启弹性汇率形成机制的时机选择上，仍无意改变自己的步调
人民币汇率火上浇油
来自美国白宫和国会山的调门越来越高，人民币汇率问题正演变为中美双方的政治角力。
3月16日，美国民主党参议员查尔斯•舒默（Cha
此前一天，130名美国众议员联名致信美国财长盖特纳和商务部长骆家辉，敦促美国政府立即采取行动，解决中国“操纵汇率”问题。
“改变他们的惟一途径，就是迫使他们作出改变。”此次站在论战前沿的议员舒默，数年前便是贸易制裁中国的首倡者，只是其议案最后像同类贸易法案一样无果而终。
美国财政部将于4月中旬向国会提交半年度报告，是否将中国列入“汇率操纵国”名单已成焦点。此时，美国国会的强大压力及奥巴马政府高官此前的表态，令中美关系更为错综复杂。
人民币汇率问题升温，中美之间的矛盾和分歧逐渐由政治领域扩散至经济领域。诸多分析人士担心：中美关系是否再度进入“摩擦期”？这一关系恶化一旦，全球经济复苏的形势必将再添变数。中国方面对此的回应，在外界看来显得颇为强硬。
3月16日，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姚坚称，以美国经济尚未恢复为借口，指责人民币汇率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希望，美国在克服危机影响、振兴经济的时候，应当成为自由贸易的倡导者而不是阻碍者，不能只考虑自身利益而要求别国货币升值，这是利己主义的一种表现。”
“掌控主动权”
在汇率问题上，中国政府对外所作的态度相当明确。
3月14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十一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后的中外记者见面会上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即是人民币升值问题。当时，温家宝以“我认为人民币的币值没有低估”直接回应。
他所代表的中国政府的态度，表明了在中国汇率形成机制改革中，“按照主动性、可控性和渐进性原则，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的原则，其间，主动性是首要的。这一次，中国政府仍然在坚守对这项改革的掌控。
在研究人士看来，中国始终没有承诺汇率改革的时间表，没有承诺人民币升值幅度，这些均是主动性的表现。应当注意到，温家宝在记者会上回应外部压力的同时，也表示，“将继续坚持以市场供求为基础、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进一步推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改革，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对美方的指责，中国肯定是要反对的。” 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孙哲告诉本刊记者，“美国财政部并不是世界财政部，因此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对中国的问题指手画脚。而且这种单方面的指责，中国政府也不可能接受。”“现在来看，政治因素肯定是决策层更多考虑的问题。”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钱立伟认为，中国政府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表现出的更多是“自主性”的态度。“升不升，怎么做，这个应该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而不是由外部的压力决定。”
在他看来，一旦把人民币汇率问题政治化，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会更加扩散。因为如果屈从于美国的压力，中国政府在政治方面会处于不利的境地。从这个角度看，美方在政治上施压，可能适得其反，使得人民币升值进程停滞。
“其实，如果外界的吵吵声弱一点，也许（中国的）汇改会来得更快”，一位接近央行的研究人士不久前向本刊记者透露。什么是合适、合理或均衡的汇率水平，各国仍有不同的解释。而此次美国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所表现出的超过以往的“傲慢”，还没有听到国际社会太多的附和声音。
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3月16日发布一项政策简报，对主张人民币汇率完全自由浮动的论调予以驳斥。“期待中国会让本国汇率受完全不稳定的市场摆布，并去冒日本式升值震荡的风险，这忽视了中国内外部稳定对于地区乃至全球的重要性。”贸发会议建议中国不要因为这些外部的压力而改变汇率政策（改革）。
选举政治秀
现实的问题是，奥巴马政府正面临着空前的政治压力。
为在今年11月的中期选举中赢得选民手中的关键一票，美国议员们再度选定中国作为发声的目标。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希望能借此拉拢为数庞大的制造业选票。特别是民主党，由于美国经济仍疲弱不振，且医改方案饱受质疑，民主党议员迫切需要通过其他问题转移选民视线，以求再获支持，人民币汇率便成为众矢之的。
130名众议院议员在联名信中，建议美国商务部对中国出口商品征收反补贴税，并要求美国财政部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这些建议应该与紧密的外交行动协同执行。不仅针对中国，还应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国家多边展开，凭借法律行动和国际压力相结合的策略。”联名信称，“如果这些努力都没有取得成效，政府应考虑所有可以动用的工具来回击中国的货币操纵行为，包括对中国进口产品征收（惩罚）关税。”
相对而言，目前美国政府的表态略显含蓄。3月16日，美国财长盖特纳在接受福克斯新闻台采访时表示，“相信中国会根据自己的利益采取更加有弹性的汇率政策”。对于美国参议员试图通过法案来逼迫人民币升值的做法，盖特纳则认为并无必要。
“对人民币汇率问题，白宫并不想过度炒作，但现在的政治气氛，白宫的自主权也不多。”洛杉矶克莱蒙•麦肯纳学院政治学教授裴敏欣称，“议会里几乎所有派别的议员都联合起来，就人民币问题向政府施压。现在的情况是，美国失业率很高，经济仍然不景气，所以很多议员都相信，只有人民币升值了，才能增加美国出口，才能缓解美国失业问题。”
“美国政府现在面临的政治压力是奥巴马上台以来最大的。”裴敏欣对记者表示，现在可能就要看奥巴马政府能否获得更多的政治筹码。如果医改方案成功获得通过，那在和议会交涉过程中，就有了更多的筹码，就不用在人民币问题上和中国去“打硬仗”。若医改方案未能成功通过，奥巴马政府可能就别无选择，只能通过这个方式去转移矛盾了。
从长期来看，人民币升值和浮动区间的扩大是可以预期的。在经济复苏、出口转暖、通胀预期升温的背景下，人民币升值有了更加现实的理由。当然，综合考虑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国内相关行业企业的承受力，即使人民币升值窗口打开，小幅渐进的升值方式也许是决策者的现实选择。
问题的关键在于，何时才是启动的合适时机呢？
“现在的状况是，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仍然会继续，人民币重新盯住一篮子货币，只是一个时机选择的问题。”钱立伟称，这个时机的选择非常困难。“可能要参考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如美联储提高联邦基金利率，那我们就有更多空间回到原来的路径上。另外，中国经济复苏的速度，比如出口的表现以及出口行业升值压力测试的结果，都有些影响。”
在钱立伟看来，现在中国和美国各说各话，由于在价值观和核心利益方面有很大分歧，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问题的关键，是要有沟通的平台。”在他看来，美国不太可能将中国列入汇率操纵国，“这样的话，原本政治层面的摩擦就要扩展成经济层面的摩擦，这对美国也没什么好处。”
美国外交关系学会（CFR）地缘和国际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塞巴斯蒂安•马拉比（Sebastian Mallaby）预计，美国政府财政部最终不会给中国贴上“汇率操纵国”的标签。“毕竟，从今天至公布日期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双方还会在这一期间不断沟通、磋商。”马拉比称，“中国的美国博弈对手，来自政府和国会两个相对独立的机构。相比于国会，美国政府显得更为精明，但问题是普通选民不可能把问题想清楚，中国多数网民也是如此。”
马拉比指出，美国议员应当看到，施压不是目的，实现政策调整的手段不一定是相互指摘，也应充分理解对方也有来自国内“选民”的压力；中国政府更应理解，一时的“口舌之快”并不能掩盖调整的必要性，转变增长模式迟早也要迈出“搞对价格”的关键一步。
美国驻华大使洪博培上周向中国媒体透露，今年的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S&ED)将于5月24日、25日在北京举行。就人民币汇率问题“接下来几周会有很多重要协商，要看协商结果”。
“毕竟金融危机是美国引发的，中国应该争取更多国家的同情和理解，在汇率问题上由被动转向主动。”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孙哲如此建议。
他认为，人民币年内升值仍有很大可能性，特别是在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前后，人民币汇率极有可能释放出一些更加灵活的信号。“不过，最重要的仍然是汇率政策的自主性，因为我们有自己的节奏和速度。”
本刊记者李增新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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