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投资者报
作者：任鹏宇
中国最大的海外工程承包商中国铁建（01186.HK，601186.SH）近日正因沙特麦加轻轨项目预计出现巨额亏损成为各大媒体关注的焦点。
自10月25日中国铁建停牌公告该事项之后，有关该事件的新闻报道和评论就纷至沓来，对中国铁建沙特麦加轻轨项目造成巨额亏损的原因众
《投资者报》最新了解到，中国铁建承建沙特轻轨项目陷入目前的被动状况，除了因项目本身性质特殊、政治色彩浓厚，公司因此承受巨大的压力而忽视了项目的风险评估和管控外；中国铁建意图藉此机会打造“样板工程”，借以打开沙特乃至中东市场，也是公司陷入更大亏损的主要原因之一。在背离企业经营基本规律的前提下，盲目扩张海外承包业务，折戟沙特为中国铁建敲响了警钟。
不过具有戏剧色彩的是，中国铁建此次“巨亏”可能演变成“美丽的误会”：虽然因沙特项目今年预期巨亏导致公司2010年业绩大幅下滑，但《投资者报》近日调查后发现，在中国铁建公告沙特项目预计亏损41.53亿元的背后，暗含对公司业绩的不利影响在2010年“出尽”的财务手段。从中国铁建内部反馈来看，公司对未来索赔成功信心十足，如果索赔成功，由于相关亏损已经提前计提，中国铁建将为2011年锁定巨额收益。
政府牵线工程
2008年6月，中国与沙特政府签署 《关于加强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合作协定》。麦加轻轨项目是协议签署之后两国首个政府间合作项目，主要用于缓解每年数百万穆斯林朝觐者在麦加朝觐期间的交通压力，项目意义重大。
麦加轻轨项目得到了中沙两国元首和政府的高度关注，中国铁道部、商务部和国务院国资委都给予了大力支持。据中国铁建有关人士介绍，当时沙特方发函给商务部，要求派驻一家国内一流的铁路建造企业为其建造该铁路，商务部最终推荐的是中国铁建。
2009年2月，中国铁建与沙特阿拉伯王国城乡事务部签署了《沙特麦加萨法至穆戈达莎轻轨合同》，约定采用“EPC+O&M”总承包模式(即设计、采购、施工加运营、维护总承包模式)，中国铁建负责沙特麦加轻轨项目的设计、采购、施工、系统(包括车辆)安装调试，以及从2010年11月13日起的三年运营和维护。工期要求2010年11月13日开通运营，达到35%运能；2011年5月完成所有调试，达到100%运能。
麦加轻轨项目被称为世界轨道交通建设史上同类项目施工难度最大、建设工期最短、客运能力最大的地铁工程。该项目的实际工期仅为16个月，而国内同等规模的轻轨项目，从设计到运营需要三年时间，这在历史上绝无仅有。
协议采用了议标而非招标的方式。中国铁建议标后给出的报价，被认为是同类工程中价格最低的。但即便如此，中国铁建拿下这一项目也并非一帆风顺。据悉，当初在选择承包商时，沙特国内意见不一。沙特国王最终决定将项目交由中国公司承建，还是出于对中国企业的高度信任。
中国铁建内部人士告诉记者：“承接麦加轻轨项目，公司当时的压力很大。中国铁建高层曾多次在公司内部表示，这一项目是政治工程。优质、高效地建设麦加轻轨，已经超出了企业间的商务行为，上升到了国家层面，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
虽然中国铁建大多数海外项目都是采用当地员工，但为了确保工期，公司特意从国内派出了大批人员，最高峰时，沙特的中国铁建员工达上万人。
中东市场下重注
政治任务的压力，只是中国铁建全力以赴投入麦加轻轨项目主要原因的一个方面，作为一家上市公司，中国铁建同时也分外看重这一项目对公司开拓海外市场的意义。
近年来，中国铁建大规模拓展海外工程市场，2006年、2007年、2008年共签订海外合同1769亿元，自进军海外以来，中国铁建总的海外项目为187个，金额总计达到250亿美元，是中国最大的海外工程承包商。
“海外工程的毛利率一般比国内高2-3%，国内一般铁路工程的毛利率是5-10%。”中国铁建人士透露。
沙特麦加轻轨铁路项目，是中国铁路行业进军中东市场的首个项目，中国铁建对该项目寄予厚望。“因为整个中东这个市场还是非常大的，我们做的这个项目也是为了在中东打开市场，打造一个门面。”中国铁建内部人士表示。
虽然因此出现巨额亏损，但中国铁建认为公司达到了树立样板的目的。“这个项目沙特那边还是比较认可的，认为很不错，这为我们将来在中东打下了一个基础。”据该人士透露，正因为前期项目得到高度认可，下一步，中国铁建将继续承建麦加地铁延长线工程。
为了赢得更多中东市场份额，中国铁建在沙特轻轨项目上投下重注。按中国铁建最初的估算，麦加轻轨项目大概有8%～10%的毛利率。但在实际建设过程中，沙特业主屡次更改设计图纸以及增大工程量都成了成本骤增的主要因素。据悉，在麦加轻轨开工后，沙特业主就土建桥梁跨越道路形式、结构形式、车站面积、设备参数、功能需求等提出众多变更要求。其中仅土石方开挖就由原来的200万方变更为520多万方，增加了320多万方。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铁建放弃了中间止损的选择。按照最初的协议，如果项目无法完工，沙特方没收履约保函，中国铁建最多可能损失12亿元，不过中国铁建综合多方面因素考虑，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中国铁建一位高层解释说，这是一条面向57个穆斯林国家、13亿朝觐者的唯一运输通道。一年中前往麦加朝觐的穆斯林有几百万人，如果项目终止或者无法按时完工，整个中东及阿拉伯市场都会知道来自中国的公司中国铁建没有完成建设，最终影响到中国铁建甚至中国公司在整个中东的信誉和市场拓展。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有代价的，我们可以中途停工，损失中国铁建在海外市场的声誉和后续项目，以及损失12亿元；也可以先把项目完工，再跟对方谈索赔，后期赢得市场，赢得在阿拉伯、中东、非洲的更多项目。”上述铁建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尽管受到沙特轻轨业务影响，但是中国铁建表示，不会因此停止海外发展步伐。相反，公司会更加注重风险管控，更加稳健地走向海外。
巨亏敲响“出海”警钟
政治压力加上对中东市场的渴望，导致中国铁建忽视了风险评估和管控，不但前期风险评估不到位，中国铁建在沙特轻轨项目上的后期风险管控也存在不足。
“因为这个项目比较特殊，双方领导人都比较重视，是专门用于穆斯林麦加朝觐的铁路，工期比较紧，设计又是一个概念设计，所以对风险评估方面确实做得不太足。”中国铁建内部人士坦陈。
这遭受到业内人士的很大质疑。中国中铁董秘于腾群就表示，“我们在涉足海外业务时是非常谨慎的，把风险控制放在第一位。中国的国有企业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国家肯定是给予支持的，但企业本身也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平衡利弊。”
中国铁建不但议标价格过低，还放弃了总承包人的一些应有权利。按约定的“EPC+O&M”总承包模式，作为总承包商的中国铁建除土建施工以外，还应该掌握项目的设计和设备采购，从而可以利用设计优势和优化设计、设备采购赚取更高的利润。但实际上，中国铁建在麦加轻轨项目上不仅没有把握到主动权，反而很多职责被分解，受制于人。
据悉，中国铁建虽是总承包商，但没有掌握设计主动权。该项目土建采用美国标准，系统采用欧洲标准，设计分包商均是由业主指定的西方公司和当地公司，直接听令于业主。
由于不能掌握设计主动权，给土建和系统工程施工造成极大的被动局面。因为苛刻的合同条款，业主对建设标准和建设要求变更频繁，对设备和材料审批滞后，并指定了设计、系统和土建等关键环节的分包商 (业主要求500万里亚尔、约合900万元人民币以上的合同分包商需其批准)，导致中国铁建没有掌握项目控制的主动权，却要承担总包商的终极责任，责权严重不对等。
此外，项目实施中，大量本应通过正常流程决定的事情，却需要经过若干次反复才能最后批复，审批进展滞后，也拖累了中国铁建工程进度，导致成本增加。
“因为这个项目在11月13日之前是一定要完成的，当时顶着的压力也比较大，因此对沙特方面做事比较拖沓的习惯等方面了解得确实不够深入，加上工期非常紧，我们当时就是一门心思地赶工期，保证这个项目做得漂亮。”中国铁建人士解释说。
对此，在沙特有着众多项目的中材国际的经验丰富的公司证券代表杨泽学表示，“沙特是穆斯林国家，当地的风俗习惯与国内有很大不同，尊重、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和做事方法，交朋友、处理好关系是很重要的。”
2010年最终盈亏未定
盲目“出海”沙特的中国铁建2010年业绩将受到严重影响。“如果今年拿不到索赔的话，就会对公司2010年的业绩产生一定影响。”中国铁建人士向记者解释，沙特项目将拉低公司今年盈利水平。
根据中国铁建10月25日公告显示，麦加轻轨工程合同总金额为66.50亿沙特里亚尔，按今年9月30日汇率折算，合同预计总收入120.70亿元。而截至9月30日，该项目预计总成本达到160.69亿元，合同损失为39.99亿元。加上财务费用1.54亿元，总亏损额预计为41.53亿元。其中，累计已完工部分亏损额为33.29亿元，预计未完工部分的合同(包括三年运营期)亏损额将达到8.24亿元。
在前三季度营收同比增长34%的大好形势下，中国铁建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约20.18亿元，同比减少45.11%。但如果去除今年沙特轻轨项目损失38.6亿元的影响，公司今年前三季度的净利润同比增长58.7%。
“这个项目已经到后期，公告的41.53亿元包括已经发生的和预计发生的亏损，亏损在今年3季度就计提完了，未来应该不会再有。”中国铁建内部人士告诉记者。
银河证券最新研究报告显示，按会计期间划分，该项目于2009年度确认亏损2.94亿元；于2010年上半年确认亏损2.54亿元；于2010年第三季度将确认亏损36.05亿元。按照中国铁建股本来算，预计该项目将使公司全年每股收益降低0.31元。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中国铁建“出海”沙特“失误频频”，公司财报也呈现巨额亏损，但就此断定该公司此次海外工程承包最终“巨亏”还为时过早。
“麦加项目预计在明年5月份完工，到时将会对索赔和补偿问题进行谈判。”中国铁建透露，目前公司已经成立相关部门负责索赔和补偿事宜，公司其中一个副总裁带队已经于10月30日出发去解决索赔问题。中国铁建将按照分批分步申报的方式，包括合同内和合同外的条款，向业主确认索赔额。
同时，据中国铁建透露，由于该项目是商务部牵线，商务部也会参与中国铁建索赔事宜。
中国铁建表示，与中国铁建最终签约的是沙特城乡事务部，是沙特的一个政府机构。在变更合同时作为业主的沙特城乡事务部曾承诺，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工期，在项目结束后可以针对新增事项进行索赔谈判。
中国铁建一位高层管理人士也表示，虽然现在无法预计索赔结果，也没法透露具体的索赔金额，但对索赔结果有信心。这个项目最终是赔是赚，现在还没有定论。
计提暗藏玄机
对于沙特麦加轻轨项目造成的亏损，中国铁建已经在今年3季度全部予以计提。“如果拿到索赔的话，将会计入明年的账面利润。”公司内部人士表示。
中国铁建海通证券分析师江孔亮认为，经过索赔，最终整个项目给中国铁建造成的实际亏损应当控制在13亿元以内。如果以江孔亮的预测推算，中国铁建仅仅依靠财务结算，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为2011年锁定了30亿元以上的净利润。
通过会计结算的巧妙运用，中国铁建似乎让沙特轻轨事件“柳暗花明”。而投资者也不难明白，为何在A股股价大幅下挫6.74%（10月22日收盘价8.01元/股，26日复牌后当日暴跌5.24%，至11月2日跌至7.47元/股的近）之后，中国铁建的股价在11月2日、3日连续两天出现企稳回升迹象，中国铁建港股股价也在同时小幅走高。
除了索赔的“利好”外，国元证券分析认为，中国铁建三季度新签合同2260亿元，同比增长70.9%； 1~9 月份公司累计新签合同额达5395亿元，同比增长38.5%。两者均远高于同期中国中铁的同比增速， 显示公司在新业务开拓上仍保持较为进取的态势。公司目前未完工合同为9416亿元(其中铁路项目合同6155亿元)，约是其2010年预计营业收入的2倍左右，仍保持较为充足水平。
国元证券表示，目前股价已反映沙特项目亏损,仍看好公司未来前景。三季报公司已将沙特项目全部亏损进行确认及计提,考虑到此项目的重要性，公司正积极与业主协商，项目完工后有望从中获得一定比例的补偿。同时，公司将接受此类项目的重大教训， 在未来新项目承接及施工工程中有望进一步加强管理及成本控制，因此仍看好公司未来的发展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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