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搜狐财经
作者：刘军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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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权力要小，功能要少，规模要小，在民众心目中地位要低，把大量的事务交给公司、慈善机构、市民社会组织、家庭和个人。政府职能主要集中于执法、防务和外交
孔子：政府，是大好，还是小好？人们一直争论不休。我思考的是，对政府与统治者而言，如果不大，怎能伟大，怎能号令天下？如果像您所说，掌握国家权柄的不要去追求伟大，那伟大的圣王如何出现？
老子：对一个政体、一个政府、一个最高执政者来说，所以能成其伟大，正是由于其行为始终不是为了伟大，不追求伟大，不自夸伟大，才能成其伟大。但凡以伟大自称的，必是渺小的；但凡以光荣自居的，必是耻辱的；但凡以正确自夸的，必是错谬的。
不仅如此，我甚至认为，政府连向民众发号施令的权都没有。政府不应该，也不能对公民发号施令，最多可以呼吁、提醒、劝告。我以为，只有天道能够号令天下。但是天道都不这样做，凭什么政府敢去这样做？天道都不对民众发号施令，政府凭什么对民众吆三喝四、颐指气使、耀武扬威？明智的统治者更不能用鞭子抽着黎民去为自己歌功颂德。民众不是执政者及其官员的下级，而是执政者与官员的主人。政府要向天道学其小，而不能妄称天道贪其大；要学习天道的美德，而不能以天道的化身自居。因为统治者也是肉身凡胎，不是天道。
孔子：您主张小政府，今天社会上也流行谈小政府。那么，多小的政府，才是小政府？
老子：政府的大与小，与其说是一种精确的计算，还不如说是一种依托于天道的观念。不能以是否能精确计算作为判断政府职能或好坏的前提。大政府是揽权的政府，滥权的政府，无孔不入的政府，无所不管的政府。
所谓小政府，是指权力要小，功能要少，规模要小，在民众心目中地位要低。小政府把大量的事务交给公司、慈善机构、市民社会组织、家庭和个人。小政府的职能主要集中于执法、防务和外交。小政府要不求有为，要不为民先，不与民争利。在小政府之下，凡是公民个人能做的，不要让国家去做；凡是社会能做的，不要让政府去做；凡是地方能做的，不要让中央去做。
孔子：我常听到有人主张“有限政府”。小政府、有限政府、天道，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老子：天道是无限的，政府是有限的。有限政府，决定它必须是小政府。小政府是天道的要求。为人也罢，为政也罢，都要顺应天道，要像天道那样。天道生出万物而不做主宰，护养万物而不对他们横加干涉，给万物以平等和自由，成就大功并不自称伟大。在这些方面，政府绝对应该向天道看齐。再说，万物非政府所生，乃天道所生，万民非政府所养，乃天道和民众自己所养，天道都不贪功，政府怎么能贪天功谈民功？政府的责任不是护养万民，而是为百姓自我丰衣足食创造条件。政府及其官员都是百姓所养，他们哪里来养护百姓的能力呢？是主人养活了仆人，而不是相反。这是个浅显的道理。
所以，天道创设政府，不是要让政府及其官员来做统治者，来牧役民众，而是为了让它及其官员做民众的仆人、代理人，因此，仆人不能大过主人。既然是仆人，必要时须扛起枪来保卫主人。而扛枪的人是格外危险的，因此必须严加限制与防范，不能让扛枪的仆人做大，否则主人的地位不保。另一方面，对主人而言，仆人的任务之一是负责花钱，挣钱是主人自己及其雇员的人。为了减少开销，对仆人花钱的胃口和规模必须严加限制。如果政府这个仆人人多势众，把主人的银子都花掉了，主人就会破产。因此对政府开销的控制必须严之又严。官僚这样的仆人常常是性恶的，有无赖的本性，容易被手中的权力所败坏，极易腐化糜烂。防范上稍有松懈，他们就会变成恶仆，甚至以主人官老爷自居。政府的规模越小，官僚的人数越少，越便于防范控制。因此，小政府是必须的。
孔子：还有一个口号，叫做“小政府，大社会”。大政府、大社会，这可能吗？
老子：有小政府，才有大社会；有大社会，才有可能保持小政府。从历史上看，计划经济大政府从没有成功过，每次都带来衰败；市场经济和小政府从没有失手过，每次都带来繁荣。小政府才有大功劳，大政府必有坏后果。政府过大容易导致权力集中，挤占民众的活动空间，与民争利，加大民众的经济负担和政治负担，不利于民众的自立。大政府削弱地方的权力，加剧中央集权，导致权力膨胀。扩大政府，就要增加预算，官员没有花不完的钱。而这些预算终将变成民众的税赋负担。结果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大政府与大社会是不能并存的。权力与自由之间的博弈是零和游戏。权力在政府手里，自由在公民手里。政府越多，权力也就越来越多，民众的自由也就越少越小。权力总要被滥用，政府手中的权力越少越小，被滥用的机会与后果也越来越小。政府越大，我们失去的自由越多，自由受到的威胁就越大。政府越小，权力越少，民众保留的自由就越多。只有小政府下才有大自由，这是小政府必要性中最为关键的一点。
孔子：我也同意您的看法，政府应该是民众的仆人，政府的任务就是应该为民众服务。既然如此，把政府做大做强，岂不是能够更好地为民众服务吗？仆人的数量多一些，为民众提供的服务不就也多一些吗？
老子：这种看法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假如你来持家，你的原则是凡是能雇仆人做的，都雇仆人能做？还是凡是自己能做的，就尽量不雇仆人来做？是能多雇一个仆人就多雇一个，还是能少雇一个就少雇一个？
孔子：我的原则当然是能少雇就少雇。当然也有许多有钱的人愿意多雇仆人。
老子：那你跟我的原则是一样的。而且这个社会上有钱的人毕竟是少数。该雇的仆人应该越少越好。再说，雇仆人太多，会把主人宠坏。所以，能少雇仆人，一定要少雇；能少用官员，就一定要少用。政府越小，民众才能越自立，越自主。你是愿意做一个靠仆人伺候的人，还是做一个自立自理的人呢？
政府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越是专制独裁的政府，越是昂贵；越大的政府，开销越多。在任何一个国家，官员这种仆人的生活水平，总是在社会的平均水平以上。大政府昂贵，民众负担不起；小政府便宜，是民众之能力所及。仆人为主人干的每一件事情，其开销，都记在主人的账上。浪费和腐败在小政府难以藏身，在大政府却难以暴露；对小政府更容易问责，对大政府更难问责；小政府更透明，大政府更浑浊。
孔子：帮助老百姓是政府的义务。政府大一些，不是也能更好地履行更多的义务吗？
老子：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看法。最好的政府不是照顾所有的民众，而是创造条件让民众照顾好自己。如果一个政府大到能够照料好每一个人，那也一定是大到能毁灭每一个人。天道给政府与官员安排的使命是做民众的仆人。而大政府及其官僚却反仆为主，把民众变成官僚的仆人，这是违反天道的。天道不能认可大政府。天道之意是：社会要大，政府要小；公民要大，官员要小。
政府是政治权力的集结地。权力总有膨胀与腐败的趋势。任何带有强制性的权力都是必要的恶，对这样的权力和掌权者的动机，怎么怀疑也不过分。对于作为集所有强制权力与一身的政府，永远要加以警惕和怀疑，怎么能要大政府呢？
孔子：政府强大了，国家不就强大了吗？有个强大的国家，一直不是人人的梦想吗？
老子：每个家庭内部都有一定的权力分配，你是愿意把你们的权力尽可能地多给仆人，还是留在自己和家庭成员手里？是你自己做主，还是让仆人行使权力来给你做主？假如一个社会就是一个大家庭的话，其内部也存在一定的权力分配，权力是应该多留在社会成员手里，还是无条件地奉送给政府及其官僚呢？是让公民的权利与自由最大化，还是让执政者的权力最大化？小小的政府，才是伟大的政府，因为唯有小小的政府才合乎天道。最好的政府是小小政府！
天道章句之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大道广泛，无所不在，
上下左右，无所不到。
万物依赖它生长而不推辞，
天道功业虽成却不求有名。
它养育万物而不自居主宰。，
可以称它为“小”，因为天道没有既得利益。
可以称它为“大”，因为万物归附而不主宰。
正因为不自以为大，所以天道才成就其伟大。
（作者系文化部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本文系作者“天堂茶话”系列第三十四章《小小政府》。该系列其他文章请参阅刘军宁的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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