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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国内的经济学家忙于洗刷自己道德污点的时候，世界上最好的华裔经济学家杨小凯先生悄然离开人世，享年55岁。
杨小凯先生一生坎坷，大器晚成。他的代表作《经济学原理》，被称作是激动人心的研究成果。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布坎南称他是当世最好的经济学家之一。
杨小凯先生的成果不胜枚举。近年来他多次到国内进行学术演讲，普及了大量的经济学知识。杨小凯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把经济研究重新回归到社会环境中去，丰富和发展了古典经济学的理论。如今，中国大陆的经济学家已经习惯于用经济学概念解释一切社会现象，但是，恰恰是这些经济学家，没有看到或者不愿意承认经济现象与其他社会现象之间的关系。他们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伪命题，招摇过市，愚弄百姓。在上个世纪的90年代，一些经济学家开始提出国有企业改造的问题，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经济学家在处理全国人民用数十年的艰苦努力积累下来财产的时候，居然没有看到民主参与的重要性，他们把国有资产的处置和国有企业的命运交给了少数的能人，致使大量国有资产流失。倒是远在海外的经济学家杨小凯先生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在“后发劣势”的演讲中，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改革设想。在他看来，中国的改革像当年英国和法国的改革一样，必须选择明确的政治道路。如果奉行专制主义，实行个人权威主义，那么改革必然会失败。他在比较法国和英国的发展模式之后，认为英国的宪政制度实现了权力的制衡，保护了少数人的权利。而法国的大革命虽然从形式上来看是一种民主体制，但是，从本质来说，却是一种多数人的暴政。因此，他认为，中国的发展一定要走宪政革命道路。
他的观点未必能够被所有的中国人接受，但是，没有人会怀疑他对祖国的忠诚。作为具有国际视野的经济学家，杨小凯先生对古典经济学的逻辑思维方式情有独钟。他在国内的许多演讲中，运用古典经济学知识，非常有说服力地解释了拉美的经济危机以及中国不同区域经济发展的问题。但是，他的造诣不限于此，在广泛深入地研究了近代工业革命，世界各地经济发展的内外部原因之后，他大胆地提出了中国未来发展的基本路径。现在看来，他的私有化结论不免过于超前，他为解决中国农村问题特别是中国农村土地问题所提出的建议也许不符合中国当前的实际。但是，没有人怀疑他在其中包含有自己的现实利益诉求。远在大洋彼岸，他没有到任何国有企业担任独立董事，也没有在中国建立自己的利益集团，更没有参与任何由上市公司发起并且组织的经济学家俱乐部。他所做的一切研究，乃至他得出的一切结论，都是建构在一个经济学家的良知上面。他没有哗众取宠，也没有献媚于执政者，他的一切成果都来源于自己的逻辑思维和独立判断。仅就这一点来看，他和国内的经济学家有天壤之别。
如果用简单的语言来概括他的学术成就，可以这样表达：他把古典经济学的逻辑思维方式与现代经济条件下的社会现象有机地结合起来，发展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内涵和外延。如果说古典经济学解释了经济的秘密，那么，杨小凯先生不但揭示了经济发展的秘密，而且解释了经济发展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分析了上层建筑诸要素对生产关系乃至生产力发展所起到的作用。他是一个具有国际视野、战略眼光的经济学家。在研究的过程中，他突出地强调了制度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强调了共和制度设计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比如，他指出，英国宪政体制决定了他们的税收制度设计非常公平。虽然英国的平均税率比法国高得多，但是，由于英国的税收制度体现了公平原则，因而能够被公众所接受。相反地，由于法国许多贵族不纳税，所以，虽然法国的平均税率不高，但是容易产生暴力冲突。英国的高税率保证了英国的公共产品供给，而法国的低税率却影响了国家的发展。再譬如，他认为由于英国实行了知识产权制度，推动了工业革命的发展，而法国乃至其他的国家没有这样的制度，结果导致经济发展落后。
杨小凯在分析制度与经济的关系时，强调政府的准确定位。他曾经通过一个例子来说明制度设计中政府的作用。他说，同样是鼓励发明，但是，英国的专利制度保证政府处在一个中立的地位，而法国和其他国家的科技奖励制度，则是让政府扮演一个控制的角色。由于政府的奖励并不能直接推动技术的商业化，因此，法国的奖励制度要比英国与其他国家的专利制度落后。正是在进行了制度比较之后，杨小凯提出了后发劣势的概念。我们可以不同意他的结论，但是，可以学习他分析问题的方法以及逻辑推理的能力。
作为生活在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经济学家，杨小凯先生的学术轨迹也带有明显的体制烙印。他把私有化看作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制度目标。但是，他没有看到在私有化的过程中会产生怎样的社会利益失衡状态，在他悲天悯人的胸怀背后，存在着一些盲点，他没有看到他的私有化主张正中某些当权者的下怀。如果按照私有化的方向推进中国的改革，将会使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但是出现这样的结局，与他的道德无关。他只是在一个传统的假定基础上，推开自己的学术大门罢了。
一代学术大师离我们远去了，但是，作为共和国的见证人和受难者，他所留给我们的遗产却是那样地丰富。今天我们送走了一个敢于讲真话的学者，那么，明天谁又能替代他的位置呢？
作者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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