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GP到6666 随时随地查行情
破产卖船
刘培根告诉记者,他承租了900亩湖面,价值60万元的鱼、蟹在这次污染中全部死光,而养殖户吴昭水家捞上来的死鱼蟹大概有3000斤,没捞上来的大概还有五六千斤,亏损30多万。刘培根一筹莫展,他说,这里原先有90多户养殖户,但3年来,屡遭淮河污水祸害,有40多户陆续退出,我3年来亏损200万元,今年连老本也倒贴进去了。
“上游污染源一天不切断,这里就一天不得翻身,只要有洪水,我们就受灾。我们已经商量了,不敢再在这里养殖了,准备另谋生路。”
养殖户们以前开的都是大船,现在几乎都将大船卖掉换成了小船,一个叫刘培勇的村民原来有一条100吨的大船,家就安在船上,但3年来亏损150万元,2003年被逼无奈将船卖掉上岸,还债后的余钱只够为77岁的老母亲砌一座茅草房。
记者在烈日下的七里湖畔采访,堆积得如同小山似的一座座死蟹、死鱼堆散发着一股股浓烈的腥臭味,蚊蝇营营不散。
丁伦武的老板已经跑掉十多天,他焦急地拉着记者去看死蟹的惨烈。这个49岁的农民跟着老板养了6年水产,见证了淮河水质的“阴阳无常”,也见证了无数养殖业老板的衰败。
他告诉记者,老板租了900亩湖面养殖鱼蟹,五六年前每年还能赚十几万,但最近3年一直亏损,都怨淮河污水,上游年年泄洪,七里湖年年受污染死掉一批鱼、蟹。
“去年亏损16万元,老板贷款30多万元,再将50多万元老本全部贴进养殖场。”今年是三四年来螃蟹长势最好的一年,雨水充足,水草丰盛,丁说,老板本想打个翻身仗的,谁料又遭此浩劫。
污水团到后第二天,看到水面上密密麻麻的一层死蟹,老板绝望了,他给丁伦武扔下一句:“这里我不要,交给你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淮河中上游流域流传着一首民谣:50年代淘米洗菜,60年代洗衣灌溉,70年代水质败坏,80年代鱼虾绝代,90年代身心受害……
如今,下游七里湖边的一些村子,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下一堆老人孩子对着淮河无奈摇头。
污水团过后的下游地区,一夜间倾家荡产的渔家妇女唏嘘声不断,许多负债累累的汉子绝望地望着淮河的汤汤之水。
靠湖买水
7月22日,污水的前锋队继续向洪泽湖逼近,当天下午,在盱眙淮河公路桥上,数千群众目睹了污水团的过桥场面,震人心魄,鱼虾等水中生物惊恐地夺命奔逃,一条条一尺多长的河鱼跳到岸上逃生。
河蚌死了,螺蛳死了,一名目击者接受采访时描述,污水前沿浅黑发亮,中间褐黄,表面水藻眼睁睁地又长出了一层,而浑浊的后续“部队”则沿着淮河主干道浩浩荡荡向洪泽湖开进了两天。
污水甚至连河堤上的植物也未能放过。8月3日,污水过后一个星期,记者在洪泽湖堤上远眺,昔日绿意盎然的洪泽湖岸边仍是枯黄一片。
洪泽县老子山镇是淮河入洪泽湖的最后一道关口,7月21日,老子山水产品市场交易在骄阳下还是如火如荼,洪泽湖渔民还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正在迅速向他们袭来。
21日晚,66岁的周广来将白天收来的一万多斤鱼倒进水网内,提上一桶清澈的淮河水洗完澡后睡觉。就在他沉浸在梦乡时,污水团悄然抵达老子山,月色中完成了对老子山水域生灵的杀戮。第二天清晨,周广来跨出船舱傻了眼,一万多斤鱼全都翻了肚。
一波污水将渔民们辛苦半年的劳作一举抹杀,周广来告诉记者,没有污染时,每天都能收到一两千斤鱼,盈利两三百元,但如今水下已经没有一个生灵,连一斤小鱼都很难收到。
渔民李洪损失15万元,他怨声载道,安徽只要一泄洪,我们就受灾,我们这里没有污染源,都是上游作的孽。
守着洪泽湖没水吃的讽刺画面又在这里上演,渔民们此前一直用洪泽湖的水洗澡,用洪泽湖的水烧茶做饭,但现在不得不吃5元钱一桶的廉价纯净水,李洪苦笑,洪泽湖鱼米之乡的老百姓不得不像极度缺水的西海固农民一样,夏天不洗澡。
污水一路开进,所到之处鱼蟹死光,到了洪泽湖时发酵得比酱油还浓,腥臭一片。
淮河进入江苏一分为二,一条出洪泽湖南端的三河闸在扬州东南的三江营汇入长江,一支经苏北灌溉总渠经扁担港注入黄海。
洪泽湖是我国的第四大淡水湖,水产品丰富,自古就有日出斗金之说,为保护洪泽湖的水产资源,下游关闭了苏北灌溉总渠,逼着污水经由三河闸,这样洪泽湖只是被“刮伤了一条右臂”,而洪泽湖东北下游地区的湖泊也免于受灾。
一路杀戮的污水团在7月26日开始流出洪泽湖,通过高邮湖流入长江,并在下泄的过程中,不断稀释,污染程度减轻,没有对长江水质造成太大污染。
但在三河闸,一些人不经意用水洗手,手上还是顿时起泡,三河闸边的居民纷纷向记者展示溃烂的双手和双脚,而洪泽湖上更有不少渔民因饮用被污染的湖水,头晕、肚痛、心慌。
受水之气
洪泽湖地区的经济发展在某些时候不得不看淮河的脸色行事。淮河中上游一“发威”,下游的洪泽湖一带总会成为无辜的受害者,而位于淮河入洪泽湖口的盱眙县更是首当其冲。上游感冒,下游吃药,盱眙很是苦恼。
这个安静祥和的小县城洪灾旱灾接连不断,而淮河中上游只要有洪灾,盱眙多半就会领略到淮河污染的淫威。1994年淮河大污染,盱眙心有余悸。2002年,淮河汛期,上游开闸泄洪,污染团也曾肆略造成鱼蟹死亡。
此次污水团在盱眙境内逗留5天,据盱眙县水产部门统计,盱眙县死掉的螃蟹达8万多公斤,鱼虾蟹等水产品的经济损失总量超过3亿元。按照国家环保总局的监测标准,淮河污水团所到之处,当地水质均降为劣五类。
盱眙上游的蚌埠和淮南,淮河水是当地居民的饮用水,蚌埠市在污水团到来,水质突然恶化后,供水总公司立即把附近天然湖泊的水引入水厂,而盱眙鉴于历史经验教训,已经开辟了新的用水源,因此未受影响。
盱眙县委副书记黄克清介绍,污水团形成一个长长的污染带,淮河干流遭受毁灭性打击,几乎全军覆没,但是由于污水团下来之前,县委接到了淮河委员会的简报,立即采取措施,污染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黄克清说,盱眙七里湖遭受重创,但陡湖、猫耳湖等大片重要湖泊被成功保住,盱眙全县96万亩水面,有70万亩养殖水面躲过了此劫。
洪水来后,地方政府高度戒备,环保部门24小时密切监控,黄克清说,下游每年几乎都遭污灾,只不过往年洪水量大,污水团下移迅速,所以污染来得快走得快,损失较小。
一过性的污染灾害留下几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地方政府正在请专家讨论方案,在受灾区补放一些成鱼弥补水面损失。
但这次污染却给盱眙带来了劫后惊喜:小龙虾保住了!这个苏北小县为寻求经济发展的突破,将绿色环保作为品牌,并煞费苦心打造了小龙虾这张城市名片。
小龙虾的知名度太大,以至于我们一到盱眙就询问小龙虾怎么了。
盱眙人总算早有防备,有鉴于往年的经验教训,盱眙淮河干流两岸早已不设小龙虾的养殖基地,3年前就全都转移至腹地的123个大小水库内,污水来前,当地立即将淮河通往内河的所有水闸关闭,切断了水源交流,从而保住了内河内湖的安然无恙。
小龙虾保住了,代它而死的是七里湖50余户渔民的数万斤螃蟹和鱼类,治污问题非一日就能解决,当务之急是灾民的损失谁来承担。跨省索赔?上游究竟谁是污染源尚难摸清楚,索赔无论从技术层面还是从理论层面都不具备操作的可能性。
事实是,索赔在下游尚无先例。受灾者只能再次自认倒霉,地方政府也是挠头不已。问题是,污染的噩梦像一张坏掉的老唱片一样重复转着,这个噩梦不赶走,将拖住当地的经济发展步伐,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子孙怎么办?洪泽湖畔地区的人民心急如焚。
8月3日,记者采访时正赶上一场暴雨,洪泽湖大堤有一块毛主席题写的“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石碑,50年了,石碑依旧,淮河依旧。(记者胡展奋 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