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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报道说,国家统计局城调队在投入600万元、发放30万份问卷的抽样调查基础上,经过诸多数据分析得出了一个关于中国中产阶层的最新结论——家庭年收入“6万元~50万元”。按照这个标准推算,到2020年,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将由现在的5.04%扩大到45%。幸福来得很突然,一不小心许多中国人都成了“中产阶层”。于是,国家统计局很快出来澄清,称国家统计局未公布过这一数据,在正规的统计口径中也没有“中产阶层收入”这一项目。抛开有关数据的争论与表白,笔者要谈的是另一个问题,中国对中产阶层的塑造,更重在质量。
几年前,笔者曾经对法国贫富分化进行调查,感触最深的是法国中产阶层拥有的不仅是稳定社会的财富,还有良好的教育、自由的意志以及普遍的社会关怀。他们成为社会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并不是因为口袋里的钱财。现在国内许多人将中等收入直接等同于社会学意义上的中产阶层,无疑是个误区。因为它忽视了中产阶层最重要的精神内涵,即“一定的知识资本与社会关怀”。
如果有人在“中产阶层”与“中等收入”之间画等号,就等于对中产阶层“去精神化”、“去知识化”,使中产阶层沦落为一种拜物教。倘使这个等式成立,那么吾国吾民现在就可以只管致富,而不必再讨论受教育与教育是否平等等诸多问题。这无疑是件危险的事情。有学者断言,20世纪(不妨引申到中国的21世纪)与十九世纪的最大差别,就是教育机会上的差异。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在法国晚近历史上找到证据:1968年席卷全国的五月革命便是由于学生对教育的不满所引发的。此前十年间,法国学生从十七万暴增到六十万,而教育的空间与设施完全无法跟进。这次“五月革命”,被世人称为绝无仅有的“玫瑰革命”,因为革命不再只是为了面包而是为了活得更好,既为爱自由、爱平等,也为爱智慧。如果我们尊重这段历史并引以为戒,我们就应该看到这次“玫瑰革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许多“中等收入群体”为争取成为真正的“中产阶层”的一次精神转向。
大家寄望中产阶层的壮大是因为它对社会稳定所起的促进作用,并将此视为一个国家是否形成橄榄形社会的重要指标。我为什么一定要强调中产阶层的知识性与社会关怀?我们不妨举个例子,有一大片树林,我是说,很大的那种。林子里面住了很多动物。每只动物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我们可以将此视为财产权的一种象征)。为了防火,动物们决定在林子中间砍掉一大片树木(同样很大,但绝没有林子大)作为中间地带,并向中间地带移居了不少优秀的动物。这个道理很浅显,懂得防火常识的人都知道,由于燃烧面积较大,当小规模救火措施已无济于事时,为设法阻止火势蔓延,在大火烧到之前,人们会除去草木等可燃物,开出一条防火隔离带,使火烧到这里后,因没有能着的东西而自动熄灭。
我们秉着最善良的愿望,相信这条防火带不会自己着火,因为“它的可燃物被移除了”,就像中产阶层告别了贫穷,不会因为饿肚子去找扁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防火带并不能防止林子别处着火。当别处火情危急时,势必会有许多被火烧赶的动物跑到中间地带来避难,分享或占有原住动物的领地。也就是说,当森林其他地方着火时,原来不着火的林间空地的安宁与自治将被逐渐打破。林间空地的原住居民还需面对下面一个危险的假设:如果其中有些动物因为身上毛多,跑到林间空地时带来了火种,怎么办?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长毛动物都有。
如同海德格尔将开放性真理的终极视为“林中空地”,那是自由无蔽的敞开。在笔者看来,从社会学或政治学意义上说,住在林中空地的动物们,应该将目光向整个森林敞开。当森林里有一点烟火,立刻会为所有动物所共知。读者诸君如果理解我写在上面的寓言,就知道,这种关怀不是关怀树木,而是考虑到动物自己所处的危险。这个危险建立在另一个常识之上,只要达到一定温度,一切动物都是可燃物。
( 责任编辑:周克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