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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鱼“预测”非常纯粹，不会建立数学模型，不会搜集各种信息，更不会几十亿只章鱼一起交流研讨。所以，章鱼的预测——如果我们真承认章鱼能够预测的话——结果肯定比人类更靠谱
本届世界杯已经落下帷幕。与以往各届不同的是，此次杯赛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个性化教练、耀眼球星与争议性裁判，还有一只异于人类的海洋生物：德国的章鱼保罗！这只章鱼以其八次预测中比赛结果而被我们视为神灵！西班牙球迷更是喊出了“信章鱼，得冠军”的“豪言”。
于是，我想有两个问题需要解释：一是我们为什么会让一只章鱼来预测比赛结果？二是章鱼为什么有可能比人类的预测还要准确。
这两个问题都涉及到人类面对不确定性时的困惑与决策。而在这方面，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奥德里斯科尔和里佐的著作《时间和无知的经济学》（Odriscoll,G.P.,Jr.,& Rizzo,J.M.,1996,The Economics of time and ignorance）、以及著名投资组合大师彼得斯的通俗性著作《复杂性、风险和金融市场》(Edgar E.Peters,1999,Complexity,risk and financial markets)，为我们提供了很清晰的解释。
首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会让一只章鱼来预测比赛结果？答案是：面对不确定性我们无所适从，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外在的“神”。这与我们因害怕黑暗而寄希望能有一盏灯能让我们看清屋子里的一切一样。
奥里与彼得斯都认为，人类最经常遇到的问题是未来的不确定性，最需要处理的问题是面对不确定性时的决策。也正是为了能够正确处理不确定性，人类才需要有预测。但是，以目前人类的智慧与知识，还远没有解决准确预测未来的问题。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从远古到现代，“超自然的工具一直被人类使用着”，这也是至今从西方占星术到东方八卦周易之类仍然十分流行的原因。
足球输赢因其竞争性强与偶然性因素多，显然是人类活动中不确定性较强的一种。但因为“在黑暗中急于寻找秩序”又是人类面对不确定性时的本能，以至于我们对于提前预知比赛结果是如此之感兴趣。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因已加入了足球押注或更大的赌球活动而希望提前知道结果。而我们又知道，人类对足球输赢的预测如此之不靠谱，“章鱼帝”由此横空出世！
如果用一句话总结答案就是：因为在黑暗中看不清秩序，而“章鱼帝”身上寄托了我们对不确定性事件中存在秩序的一种希望。
再回答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章鱼的预测会比人类预测还要准确？答案是：人类被自己的聪明“关在黑暗里”，而章鱼没有。
实际上，正如彼得斯所言，没有哪个领域对不确定性的讨论会比经济领域更广泛，由此甚至产生了两门完整的学科。一门是计量经济学，它纯粹是一门数学学科，用来模拟经济领域中的不确定性问题；另一门是投资组合理论，用来研究不确定性状况下的多样化投资问题。在许多主流经济学家看来，“不确定性”只是一种“外生冲击”，可以通过评估所有可能结果发生的概率、相关风险以及收益来加以衡量，而我们的决策就是通过权衡与这些概率相关的风险和回报做出的。即使概率未知，我们也可以用到类似“贝叶斯修正”这样的工具。
但为什么主流经济学通过这套思路进行的经济预测，绝大多数因其不靠谱而变成人们的笑柄呢？
里奥的书中专门对此进行了解释。在他们看来，不确定性是自由市场的根本特征，也是自由市场的魅力，永远无法被消除。人类试图通过经济数学模型来预测与处理不确定性，本身就是“在并不存在秩序的地方强加秩序”，是理性的僭妄，或者说是自作聪明。但这种自作聪明尽管不能预测未来，却能够改变未来，即使得未来更加不确定。当下世界范围内经济周期与资本市场起伏越来越难以捉摸，越来越具备突发性，都是人类自以为能够预测未来造成的。所以，里奥说，“我们正在被一股有组织的力量关闭在黑暗中，这种力量不是别的，就是我们自己。”
但章鱼不一样。章鱼“预测”非常纯粹，不会建立数学模型，不会搜集各种信息，更不会几十亿只章鱼一起交流研讨。所以，章鱼的预测——如果我们真承认章鱼能够预测的话——结果肯定比人类更靠谱。就拿西班牙与荷兰队决赛而言。单纯从概率上看，如果是个体主观预测，无论你押哪支队赢，猜中的概率其实都有50%。但当十几亿甚至几十亿人都以各自的偏好、信息甚至现实利益参与到“预测”中去，加总概率却未必是各占50%。所以，“人类”作为一个群体，在预测准确程度上，完全可能敌不过一个单纯而随意的“章鱼”。
和依靠“章鱼帝”来预测足球输赢堪有一比的，还有一件事：在日本泡沫经济最盛的1980年代末，日本大阪高级料理店一位叫“尾上缝”的老板娘声称有一神秘宝贝——一只会预测股市涨落的陶瓷蟾蜍。于是，包括日本最富盛名的兴业银行与三一证券在内的各大金融机构的大老板，每天下午准时汇聚到尾上缝家中听取蟾蜍的“神谕”，好为第二天的资本操作进行决策。这只尾上缝的蟾蜍竟然操纵着日本金融产品数额高达1万亿日元之巨！一个经济大国的资本市场竟然被一只瓷蟾蜍搅得风生水起，随着那只“尾上缝的蟾蜍”的所谓“神谕”而波动，根本原因在于，泡沫膨胀背景下资本市场本身的不确定性，让日本资本市场精英人物自身都十分恐惧。而此次世界杯赛，随着“意外”的频繁发生，越往后打，我们越觉得后果神秘莫测，“章鱼帝”应运而生也就毫不奇怪了。
突然想到，世界杯已结束了，我得重新关注财经了。最近中国股市的波动也越发神秘莫测了。也许我得去买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让它来决定我隔天的操作。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收益率会高于职业经理人，你信吗？
（作者系中国国防大学教授，经济学博士，多家媒体财经专栏作家。本文是其“足球经济学”系列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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