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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启蒙实际上是没有完成的，不仅启蒙没有完成，新文化运动也没有完成。没有完成这两件事就像人成长一样，后面就会带来后果，这就是中国人没有发现作为个人的中国人
孔子：“用其光，复归其明。”听您说到光与明，我联想到了启蒙。据说，在西方语言里，启蒙的意思就是用光来照亮。启蒙，我理解，就是摆脱精神上的蒙昧。欧洲十八世纪曾经出现过一场启蒙运动，十八世纪因此也一直被称为启蒙世纪。每个文明都需要经历这样一场在精神上摆脱蒙昧启蒙吗？一直有人认为中国需要一场真正的启蒙运动。您对此怎么看？
老子：启蒙的必要性来自于人们对天道的无视与无知。所谓光明，就是说，在天道之光中，我们才能明！天道之光也是真理之光。在天道的真理之光照耀下，人类才能摆脱蒙昧。天道之光像一把钥匙，它开启你的智慧。启蒙的过程是一个认识天道与万物的过程，是知道什么比万物更伟大的过程，是认识造物主的过程，是认识谁是宇宙主宰的过程。启蒙对于各国民众，就像青春期对于个体，你可以推迟它，但是却不能绕开它。启蒙意味着我们的世界有更多的光明，这个光明不是人造的光明，甚至不仅仅是太阳的光明，而是天道的光明。不是暂时的光明，而是永久的光明。光明是天道的礼物。启蒙是被天道之光照亮的过程。离开了天道，离开了造物主，就没有启蒙。启蒙也是认识和接受天道的过程。因此，启蒙对每个文明都是必不可少的。
孔子：您是从天道的角度来谈启蒙，但是西方人所说的启蒙，更多是与上帝有关。
老子：西方文化的源头是神，是上帝，中国文化的源头是道，是天道。圣经上说，神就是道。从这种意义上讲，西方与东方是相通的，上帝之光，就是天道之光。可以说，在根本的意义上，东西之别是不存在的，都是在天道之下，都受共同的天道法则支配。
进一步地说，启蒙就是天道用其光芒照亮外部世界的大宇宙与每个人自我的小宇宙，照亮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当一个人被天道之光照亮之后，他就能够发现他自身的伟大和内在的荣耀。启蒙意味着内在的觉醒。光是天道显示给世界的启示，也是天道存在的见证。世界上有各种光，大到太阳光，小到虫的萤火。但是天道之光是光中之光，光上之光。造物主造就了万物，也造就了光，其中有生命之光。生命之光，就是天道之光。
孔子：我的印象是，启蒙运动也被认为是反上帝反基督教的运动。许多法国的启蒙思想家对基督教就很抵触。
老子：在法国和德国等欧陆国家，的确有不少所谓的启蒙思想家如狄德罗、伏尔泰、卢梭，试图颠覆上帝，颠覆超验的价值。他们把人的理性能力抬到至高的地步，并寄予无限的信心和希望。康德说启蒙的口号就是“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性”。这话听起来很诱人。但是个人的理性必须是天道之下的理性，而不是用个人的聪明才智来对抗、取代或超越。这种启蒙固然是一些人拜托了上帝与教权，但是也肇始了现代极权主义的祸端。极权主义，在西方否定上帝，在中国，极权主义对抗天道，它在东西方都造成了空前的灾难。
相比之下，苏格兰的启蒙运动则是基于基督教的启蒙运动。在苏格兰启蒙中，信仰与启蒙是合一的，在美利坚的启蒙中也是如此。启蒙没有消灭信仰，反而用宪政秩序巩固了信仰。狄德罗、伏尔泰、卢梭、罗伯斯庇尔是反信仰的，他们相信个人的理性，不相信有造物主。而休谟、柏克、洛克、孟德斯鸠、华盛顿、美国的联邦党人和建国之父们，都是坚定的信仰者，他们确信有造物主。我跟欧陆的一些启蒙者的看法不一样，启蒙不仅不应该背离天道，而且应该回归天道。
孔子：就是说，个人的理性，尤其是统治者的理性能力，不能凌驾于造物主之上？
老子：说的对。所以，根据天道的启蒙观，人只能在天道的框架下来运用自己的理性。任何人若要用自己的理性来取代造物主（不论是神还是天道）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德国人和他国人都为希特勒对其理性能力的骄傲吃尽了苦头。理性不论多么强大，也不能取代天道的位置，都只能是天道之下的理性。我更欣赏休谟的看法，任何理性，终将是激情的奴隶。
孔子：这样的启蒙跟治国安邦有什么关系吗？您说，守柔曰强。柔，总是让人联想到柔弱，柔弱怎么反而刚强？
老子：启蒙就意味着，那些妄称自己是真理与正义的、那些剥夺个体自由、用刚用强压制个人的政治制度与统治者，必须退出历史舞台。守刚曰强是启蒙前的观点，守弱曰强是启蒙后的观点。启蒙前后的许多看法是完全对立的。启蒙之前，人最多只能看到太阳的光芒，启蒙之后，人们能够看到照在我们自己心田和灵魂上的天道之光。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面明镜，它能接受天道的光明，又能储蓄和反射天道的光明。而内在的光明就能够引领我们前进的方向与脚步。启蒙之后，即便没有阳光，即便身处黑暗，我们并不盲目。
统治者对自己的统治不自信，对自己的价值理念不自信，才导致他们用强。当统治者耍刚使强的时候，他已经被动了，已经处于天道的对立面。这样的统治必将弱下去，假以时日，必以垮台结局。我以为，守刚则弱。中央集权、大一统、专制、独裁、绝对权力都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刚强，若用于国家，那是贬义词。
孔子：那您把天道抬到这么高的地位，会不会导致以道压人？
老子：如果出现了以道压人的情形，那一定是人冒用天道的名义在压人，而不天道本身在压人。出现以道压人的时候，一定是人王取代了天道，并对社会实行压迫。这些以人王自居的人常常狂妄地认为，他们就是真理和价值的起点，是光明的源头。他们把自己假装成太阳，用暴力逼人骗人相信这些太阳王照到哪里那里亮。确立天道的地位，真是为了防止人王对个人的压制。天道的地位确立起来了，才可能确立在天道之下个人的本位，个人的自由意志，个人的权利，个人的尊严。个人才能把自身变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人王统治的工具与对象。个人才可能自治与自主，而不必做人王的臣民。
孔子：您觉得中国现在还需要新的启蒙吗？
老子：实际上我觉得，在中国，启蒙实际上是没有完成的，不仅启蒙没有完成，新文化运动也没有完成。所以说中国跟西方文化相比缺少两个东西，第一，它没有完成文艺复兴；第二，它没有完成启蒙。没有完成这两件事就像人成长一样，后面就会带来后果，这就是中国人没有发现作为个人的中国人。
天道章句之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知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
天下总有其始母，
这就是那造物主。
既知道那造物主，
就识其所造万物；
既知其造的万物，
再守此万物主母，
一辈子不能懈怠。
闭上施令的嘴巴，不瞎指挥，
终身不必去日理万机。
放纵自己的贪欲，扰民造事
终身都不会得到救赎。
能洞察微细，即是明理，
能守住柔弱，即是强大。
如何借助天道光芒，来启开内心蒙蔽，
来避免身败与名裂，亦不祸国又殃民。
这就是要恒常恪守天道。
（作者系文化部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本文系作者“天堂茶话”系列第五十二章《天道之光》。该系列其他文章请参阅刘军宁的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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