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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窝囊王爷”醇亲王的保驾护航下,“开平”终于“开瓶”了,小小的开平煤矿及其短短的唐胥铁路,揭开了大清国铁路建设的瓶盖
1886年5月14至25日,大清帝国北洋海军举行大规模实战演练及阅兵。
大清海军在中法战争中兵败马尾,中央痛定思痛,下令成立“总理海军事务衙门”,统筹全国海军建设,重点就是北洋水师。
这是北洋海军成军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演习。中央对此高度重视,派出了海军衙门总理大臣、光绪皇帝生父、醇亲王奕譞,代表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亲临现场。演习总司令、海军衙门大臣、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全程陪同。
几天朝夕相处,醇亲王与李鸿章除了探讨海军的建设之外,还探讨了另一个重要的议题:扩建唐胥铁路,接通天津与山海关,将京畿附近沿海防务贯通一气,如此,驻扎天津小站的“盛军”万余游击之师,“在此数百里间驰骋援应,不啻数万人之用”。
返回北京后,醇亲王与李鸿章继续函件往来,密集磋商,决定将唐胥铁路延长至阎庄,然后西接天津、东接山海关,以此逐步筹划全国铁路网。
其实,唐胥铁路得以在重重阻挠中顺利建成,并从“驴拉火车”进化到蒸汽机车,与醇亲王的大力支持密不可分。
早在1880年,因俄国强占伊犁,中俄关系一度紧张,武装冲突随时可能爆发。直隶提督刘铭传向中央提交报告,请求立即修造铁路,认为铁路建设“事关军国安危大计”,“若辗转迁延,视为缓图,将来俄局定后,筑室道谋,诚恐卧薪尝胆徒托空言,则永无自强之日矣。”李鸿章对此大加赞同,引发了朝野的巨大争议。执政的恭亲王为了保持安定团结的局面,只好压制双方,搁置了刘、李二人的建议(雪珥:李鸿章“驴打滚”)。
令李鸿章意外的是,因儿子入继皇位已经避嫌退居二线多年的醇亲王,私下给李鸿章写信,对兴建铁路表示支持,并建议李鸿章先摸着石头过河,悄悄地搞些试点,不妨“试行于煤铁之矿,开垦之地,以及屯军设防之一、二口岸,俾见闻习熟,渐推渐广”。这实际上成为李鸿章兴建唐胥铁路的重要精神支撑。
与恭亲王相比,醇亲王给时人和后人的感觉都是保守、排外,相当地“左”。对恭亲王的改革,尤其“外敦信睦、隐示羁縻”的外交政策,他总是嗤之以鼻,建议太后“摈除一切奇技淫巧、洋人器用”,甚至两次秘密上书,建议削弱恭亲王的权力。
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恭亲王奕䜣在执掌权柄23年后,突然被慈禧太后宣布“双开”,整个军机处下岗。新的军机处迅速组建,并且“军机处遇有紧要事件,著会同醇亲王奕譞商办”,这就是清史上著名的“甲申易枢”。时人曾以“易中枢以驽马、代芦服以柴胡”的尖刻评价,认为醇亲王这位新任总理的才具,比起乃兄恭亲王来实在只是“驽马”、“柴胡”而已。
但是,之前以高调的“极左”面貌出现的醇亲王,一旦主政,便令人惊愕地实现了大转身,不仅继承了恭亲王的改革路线,而且挟着其“皇帝本生父”的虎威,改革的势头更猛、力度更大。时人慨叹,醇亲王比恭亲王要更加痛快果断。大清国首席洋干部、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Robert Hart)在写给伦敦的信中甚至说:“或者恭亲王表面上虽然和平,而暗地里却在反对进步,排斥外国人,并且主张战争。而七爷(醇亲王排行老七)和他的朋友反倒是主张和平和进步的——我有一半倾向于相信这是正确的解释。在中国有时须应用颠倒的法则。我想七爷如果控制这政府,很可能中国真正地能够进步。”
对于自己当看客时的“极左”言论,挑上担子的醇亲王承认自己“尝持偏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但事实上,从醇亲王变脸之迅速和彻底来看,从其悄悄写信给李鸿章支持建设铁路来看,其之前的“极左”面貌,极有可能只是为了赢取“基本教义派”支持的一种手腕。在野的时候,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而一旦亲自执政,为了儿子的江山社稷,他也就只能成为、或者还原为一个现实主义者。
但在具体问题上,他的身段远比恭亲王更为柔软,尤其在与慈禧太后的相处过程中,他更为谦恭、顺从,从而获得了更大的自主空间。从李鸿章留下的各种文献看,在老李眼中,恭亲王更多地是英明领导,而醇亲王更多地是知音乃至战友。每当李鸿章的改革遭遇阻击或挫折时,恭亲王是暗中保驾,醇亲王则是公开护航,旗帜鲜明,态度清晰,毫不含糊。
醇亲王奕譞一门连出了两任皇帝(其子光绪、其孙宣统),一任摄政王(其子载沣),两个郡王(其子载涛、载洵),这绝对不是用“窝囊”二字能形容其人的。
甲申易枢后,醇亲王对李鸿章建设铁路的支持变得公开,毫不掩饰,甚至成为铁路建设的第一旗手。
北洋阅兵后不久,两人以总理海军衙门的名义,向中央提交了报告,要求修建津(天津)榆(山海关)铁路。慈禧太后立即照准,李鸿章随即开始筹集商股,着手兴修。他写信给醇亲王说:“幸得殿下亲历北洋,决疑定计……鸿章额手称庆。以为铁路乃举世所疑,而殿下雄心毅力,一闻鄙言,如石投水,诚千载一时,为中国自强之基。”
在大清特色的资本主义建设中,每当改革遭遇瓶颈,就得看“开瓶”人的地位、能力和手腕。在“窝囊王爷”醇亲王的保驾护航下,“开平”终于“开瓶”了,小小的开平煤矿及其短短的唐胥铁路,揭开了大清国铁路建设的瓶盖……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太平绅士;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绝版甲午》(文汇出版社)、《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本文是“帝国出轨”系列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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