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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1年春,李鸿章在山海关设了“北洋官铁路局”,关东铁路开始兴建。中国悄悄地开始了与俄国、日本,以及历史和命运的赛跑
群雄逐鹿东北亚,朝鲜半岛及中国东北的局势日益紧张。
地势狭长的朝鲜,被日本看作是刺向自己的一把匕首。日本人梦想着倒转这把匕首,刺向他们的第一假想敌——俄罗斯,顺带也将大清国收拾了,拓展自己“抵抗白种人侵略”的广阔基地。
1882年朝鲜“壬午兵变”后,随军前往朝鲜平叛的张謇,提出了《朝鲜善后六策》,主张废除朝鲜王国,设置郡县,纳入中国版图。而朝鲜实际的最高领导人大院君(国王之父)也秘密建议,中国应效仿元朝,在朝鲜设行省、派监国,“则国自保,民自靖”。
这个从根本上一劳永逸解决朝鲜问题的建议,没有被中央采纳,大清国最后采用的,依然是将朝鲜问题国际化、中立化的“和平发展”政策,吞噬了自己本来充裕的外交回旋余地。但在李鸿章日益强势的政策主导下,在袁世凯同样强势的具体操盘下,大清国在仁川、元山、釜山等港口城市设立租界,获得了朝鲜的海关监管权及军队的训练督导权。
两年后(1884年),袁世凯在朝鲜果断出击,以武力粉碎了日本人推动的“甲申政变”,在中法战争的关键时刻,稳定了中国的东北防线,李鸿章盛赞袁世凯“血性忠诚,才识英敏,力持大体,独为其难”。尽管后世对他们进行了妖魔化的抹黑,在李鸿章及袁世凯的有生之年,他们都是坚定而清醒的抗日分子。
但这些都还不够。
稳定朝鲜局势、巩固大东北,不仅日益成为大清国首要的国防任务,而且也是首要的政治任务——毕竟东北是满清的“龙兴之地”、发家之所,有着十分特殊的政治象征意义。
1890年,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下令,从速着手修建西伯利亚铁路。这一举动,打破世界政治与军事的均衡,各国反响热烈。首当其冲的大清国,也开始积极应对即将到来的“俄患”。1890年3月31日(光绪十六年闰二月十一日),总理衙门向中央提交了《整顿朝鲜事宜》的报告,提出了6点建议,其中,除了“精练水陆各军”外,还针锋相对地要求在“东三省兴办铁路”。同日,该报告得到中央批准:“整顿练兵、兴办铁路两条均合机宜”。自此,修建关东铁路被列入国家战略布局。
关东铁路的最早计划,是从营口出发,经吉林而达珲春。办事认真的李鸿章派出了英国工程师金达(Claude William Kinder)及幕僚吴炽昌等人,前往勘察线路。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勘察是秘密进行的,正如勘察组的报告所言,就是为了“不惊外人之耳目,不启外人之猜忌”,避免“内防未周,外嫌易启” 。
勘察之后的结论,推翻了原有的计划。以营口为起点,虽然比山海关更靠近沈阳,路途缩短了一半,但必须依赖海运联程才能与内地相接。营口每年立冬到春分,约有5个月的封冻期,计划中作为海运对接的天津海河,也有3个月的封冻期;还必须在营口另建港口码头设施。从吉林修路通往珲春,经过老爷岭、张广才岭、海庆岭、大盘岭等,“壁立千仞,皆属天然屏蔽,遍地哈塘,人过即陷”,全路预算费用高达3000万两。“若铁路接至珲春,在我未见其益,在邻(俄罗斯)已得其利。彼无事时游历觊觎,争搭客车,较量运脚,争端诚恐不免。”珲春最近处离俄罗斯的哨卡只有35里,并无堡垒,“修铁路而无可恃以保护,万一失和,易被彼族占夺,为害更大。”
而此时,津沽铁路已经修到了滦州的林西,东接300里可达山海关,出关360里可达锦州,再260里到牛庄,再270里到沈阳,从沈阳再到吉林。虽然修建铁路的路程上,比原计划增加一倍多,但可以令“东省津沽一气贯注”,而且“由津沽东至牛庄,皆为沿海要区,有事时应援更为便速”。津沽线修通到山海关,本来就已经被纳入了海军衙门的建设计划之中,全线路覆盖的范围都是东北与华北的商贸发达之地,军用民用可以兼顾,在大战略上对国家是有裨益的。这条线的预算,却只有2000万两,比营口-珲春方案大大节省,“由内达外,岁有增益,无事张皇,而已得控制全局之势,且可无另筹养路之资”,“按照津沽已造之路核计,每年可赶办200里,至早约须8年完工。”
在李鸿章提交给中央的报告中,提出了此项工程的“最宜慎重者二端”,及“最宜预防者二端”。两条“最宜慎重者”中,一是强调了“福陵在盛京省城东南二十里,昭陵在盛京省城西北十里,必无关碍风水地脉之患”;二是强调了在建设用地的拆迁与征用方面,一定要“仿照四邻地亩市价,公平给赀收买,不许稍有抑勒”。
至于“最宜预防者”,一是要对那些可能受到铁路冲击的“车户骡行”做好说服工作,“开办之初,难免若辈不遇事生风,造言腾谤,以致因噎废食”;二是要确保户部的拨款。关东铁路是由芦汉铁路暂停而来,原来用于芦汉铁路的每年200万两财政拨款,都转拨关东铁路,李鸿章希望户部将工作做细做实,这笔款项究竟如何分摊到各省,每年何时上缴汇总、在哪里上缴汇总、如果不及时上缴如何处罚等,都应该规定详细。铁路开工后,一旦“停工待款,则工师匠役委员,逍遥坐食,购铁、购木、购石、购地,无价可付,失信于中外商民,所关非细。”之后的事实证明,李鸿章实在是吃透了大清特色的官场运作,他的顾虑果然变成了现实。
中央立即批准了李鸿章的报告,接受他的建议,将关东铁路与津沽铁路接线。面对着日本与俄国在东北亚咄咄逼人的进攻,大清国上下在关东铁路的筹备过程中,表现了罕见的高效率及低调务实的态度,一方面励精图治,积极应对,另一方面认真考察,实事求是。
1891年春,李鸿章在山海关设了“北洋官铁路局”,关东铁路开始兴建。中国悄悄地开始了与俄国、日本,以及历史和命运的赛跑。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太平绅士;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绝版甲午》(文汇出版社)、《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本文是“帝国出轨”系列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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