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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不少校长能说出该校校车的各种特点,却很难说出几个学生的若干特点,说明学生在其心中地位不如校车;在美国,校车的安全性是其他公路车辆的9倍,警察和官员的车要避让校车,校车拥有的路权高于消防车、救护车
一位四岁的广东女孩,在走下校车后被校车压死,校车司机和随车老师却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湖北荆州两位儿童被丢在校车里闷死;湖南长沙也发生过幼儿下车被校车车门夹住书包,拖行12米身亡的惨剧;山东济南、陕西西安、安徽安庆等地都发生过此类事故。其他与校车相关的事故也多次发生。
每次事故发生后,各地都从具体事故发生的实例出发,采取了一些保障安全的措施。不能否认,这些措施对减少事故会发生一定的作用,但此类事故为何依然频频发生?这就不能不追究更深层的原因了。
这个深层的原因就是没有将儿童放在应该尊重的适当地位。如果车上坐的是校长,会不会将他丢在校车里闷死呢?如果是县长下车,会不会把他拖一段、压死在车轮下?至少在中国没有听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不少人的意识里,甚至在不少教育工作者的意识里,依然残留着一些害死人的意识。他们认为,教师比学生重要,而不是相互平等的,因此校车不够的时候总是先让老师坐;他们认为领导比学生更应受到尊重,而不是应受到同等的尊重,因此领导到校无论严寒酷暑都要让学生早早列队欢迎,甚至领导坐在小汽车里,也要求学生要鞠躬举手行礼。不少人称小孩依然是“小不点”,而不是小朋友。
一些人甚至认为,公共财产比学生更重要。例如:学校的电脑比学生重要,因此怕给学生用,要锁起来不能被学生弄坏了,结果若干年后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电子垃圾;或者认为校车比学生重要,他们心里更在意校车而不在意学生。
本人曾有意识地作过调查,不少校长能说出该校校车的各种特点,却很难说出几个学生的若干特点,说明学生在其心中地位上不如校车。荆州市那位被闷死在校车的学生缺席一天,上课老师为什么不管不问?如果是学校丢了一辆汽车,也会如此长时间不见动静吗?正因为这种意识的客观存在,于是才有上述惨剧发生,有了这种意识的存在惨剧迟早会发生,而且还会以其他的形式发生。事实上,在这种意识中,已经变成了校车“坐”学生,而不是学生坐校车。
如果这样一种残留在人的意识中的东西不消除,不改变,与校车相关的危险发生的根源就不可能彻底消除,尽管不断发文件、不断出措施、不断喊口号,仍然难以彻底根除事故。
在有着深刻“儿童中心”理念的美国,交通工具百万公里事故发生率统计显示,其他公路车辆为0.96,飞机为0.06,火车为0.04,而校车仅为0.01,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对学生给予了比一般人更多的尊重。校车的安全性是其他公路车辆的9倍,并不断对校车进行改进;警察和官员的车要避让校车;校车拥有的路权高于消防车、救护车;专门制定有校车安全法规、校车的安全标准,从材料选择、设计、生产厂家,到操作规程都有细致要求;“9·11”之后,美国又将校车纳入“全国最高级别易受攻击目标”的范围加以保护。民间与官方合力,核心目标始终是学生的安全,尽力体现对学生的关怀与呵护。专业安全的校车车辆、完善的校车运营管理制度、专业化的运营主体,成为美国对儿童尊重的理念在校车上的体现。
在人们的意识中,对学生的尊重程度是直接与社会和学校的各种行为相关的。不单美国如此,在中国也是这样。首先,是否尊重儿童,尊重到什么程度,是直接与某一个地方的学校如何布局设置直接相关的,其中当然包括是否将学生的安全和交通因素考虑进去;其次,尽管有经济等因素的影响,但存在大量安全隐患的“黑校车”大行其道,本身便是对儿童生命尊重不够的表现。一些政府的决策者正是缺少起码的对儿童的尊重意识,才将学生置于不安全的状况之中。
在各地常看到,民办学校有校车,公办学校反而没有,这本身即是由于民办学校有求于生源。这类学校与学生的利益相关度,远比公立学校紧密,因而他对学生的关注与尊重程度自然高于公办学校。公办学校常常是学生有求于学校,于是也引发了公办学校对学生的关注不够、尊重不够,甚至高高居上。那些用私家车接送孩子的家长,自然是关注自己孩子的道路安全,但这种高度关注,在中国较多的还停留于“幼吾幼”,尚未大面积推及“及人之幼”。
甚至在一些地方政府部门或公办学校里,因为怕买校车一旦出事了就很麻烦,所以宁可少一事,也不愿意多一事。在学校布局调整时大踏步地收缩,轮到校车就以鸵鸟心态处置。这本身已经不是安全问题,而是对儿童尊重到什么程度的问题。跟车老师只管数数,把孩子放下车,根本不管是否有家长接,也属于这种表现。
改善校车条件,规范管理,提高校车司机的技能和安全意识,加强对校车的监管,严查校车超员、超载、超速及其他交通违法违规行为,这些都是从普通交通事故的分析出发所做的考虑。校车安全的最大特殊性在于,它是要以正确处理校车与学生的关系为前提的。一辆装囚犯的车也需要安全保障,但它与校车的安全保障是有很大不同的。惟有看到这里的不同,才可能恰当处理好校车安全的一系列问题。
如果仅有对事故责任人的处理,只有对零散的事故总结教训,而没有从根本上提高全社会对儿童的尊重,提高儿童的社会地位,儿童的灾难依然没有到尽头。彻底回到让学生坐校车,坚决杜绝校车“坐”学生,学生的安全状况才能有质的改善。
(作者系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教育基本理论研究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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