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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和刘学询被列为保皇党的首要暗杀目标,称为“南猪”,与慈禧、荣禄等“北猪”相对应。
1900年4月5日(农历三月廿六),广州码头。
一声枪响,刚从澳门返回的赌王刘学询胸部中枪,当即倒地。刺客向空中抛洒银元,因枪声已趋混乱的人群,此时又忙着抢钱,更是混乱,凶手乘机成功逃脱。
刘学询被紧急送往医院,幸有内衣保护,子弹仅入皮肉浅层,虽然流了不少血,毕竟捡回了一条性命。李鸿章在当日发给盛宣怀的电报中,认定刺客一定是康有为所派:“盖此等事为新党仇恨,下此毒手。”
刘学询的确被保皇党列入暗杀名单之中。他这次去澳门,为的是打一场官司,对方则是潜逃到澳门的大清国政治犯、原上海电报局总办经元善。经元善犯案,是因为干涉了中央对接班人的安排。1月24日(农历腊月廿五),中央宣布正式册立溥儁为大阿哥(“己亥建储”)。这是1898年戊戌政变以来,经过近两年的权力斗争后,慈禧太后被迫接受的妥协,而大清国朝野都清楚,这实际上是为光绪皇帝选的接班人兼掘墓人。
法定接班人的消息公布后两天(1月26日),经元善就联合马裕藻、叶瀚、章炳麟、蔡元培、吴眺、唐才常、丁惠康、黄炎培等1231人,联名通电,反对册立大阿哥。这大大触怒了中央,中央随即宣布缉拿“逆党”经元善,经元善逃入澳门。
尽管经元善长期是李鸿章的部下,尽管李鸿章本人(也包括慈禧太后)也不愿意册立大阿哥,但形势比人强。因此,刚刚到任8天的两广总督李鸿章,只能承担起缉拿经元善的脏活。
李鸿章很清楚,如果以经元善“电奏干涉国政”的理由,则澳门当局“恐不肯交”,而只能“以经元善骗诱拐电局公款逃匿”的理由,要求澳门当局协助逮捕并引渡。于是,两广总督衙门向澳葡当局提交了文件,指控经元善贪污了37000元(约值如今人民币518万元)。澳葡当局随即逮捕了一直被保皇党严密保护的经元善。而清政府如果不能进一步提供足够的证据,澳葡当局不可能将经元善引渡,甚至不可能进行判决。
这件脏活就交给了刘学询。刘学询被刺前,就是在澳门准备开庭,他聘用了一名葡萄牙律师,同时,也要求掌握证据的上海电报局经理周万鹏,带着证据赶往澳门。
其实,冲在第一线的刘学询,在这之前就成了保皇党的暗杀目标。刘学询访日失败后,中央并没有放弃缉拿康有为的计划。并且,因为保皇党利用中央的人事调整,打出了保卫光绪皇帝的“勤王”口号,加大了武装暴动及暗杀的力度,慈禧太后及荣禄等中央核心,都被列入暗杀名单。双方的矛盾日趋尖锐,中央将缉拿、甚至暗杀康有为的任务,交给了李鸿章,而李鸿章又交给了刘学询。刘学询的计划主要试图依靠孙文的力量,孙文也已经答应。在刘学询长子刘恩信所收藏的一则电文副本中,有一封孙文化名“张宣”发给刘学询的电报:“机局尽变,非亲行不能诱致,非五万不能自如,能否照给,祈即覆示。”
1月24日,也就是册立大阿哥的同一天,中央发布上谕,悬赏10万两捉拿康梁,死活不论。这令双方的矛盾进一步尖锐,保皇党制定了以牙还牙的策略。而广东,作为康梁的老家和活动基地,保皇党正预备在此起兵勤王,即不久后的自立军暴动(发动地点改到了湖北)。这令刚刚上任的李鸿章和刘学询立即处身风口浪尖,李、刘二人竭力镇压,而被列为保皇党的首要暗杀目标,在密信中被称为“南猪”,与慈禧、荣禄等“北猪”相对应。
刘学询此时在广东的行情继续看涨,除了成为李鸿章最为信任的助手之外,他的赌博事业日益壮大。1月27日,到任近10天的李鸿章,经中央批准,全面放开了广东的赌博行业,以广开财源,增加财政收入。除了早已公开经营“闱姓”赌博方式之外,山票、铺票、番摊、彩票、“小闱姓”等赌徒们早已喜闻乐见的地下博彩,全部合法化,由政府发放执照,招标经营。刘学询担任大股东的“宏丰”公司,除了已经承包经营的“闱姓”之外,还承包了山票、铺票的经营。
对于李鸿章到任后全面开赌,梁启超在日后是持批判态度的,认为这是李鸿章“最流毒于粤人者”:“粤中盗风之炽,其源实由赌风而来。盗未有不赌,赌未有不盗。鸿章之劝赌也,美其名曰缉捕经费,其意谓以抽赌之金为治盗之用也。是何异恐民之不为盗而以是诲之?既诲之,而复诛之,君子谓其无人心矣。孟子曰:乃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夫不教而刑,犹谓罔民,况劝之使人于刑哉?扬汤止沸,施薪救火,其老而悖耶?不然,何晚节末路,乃为此坏道德损名誉之业以遗后人也。或曰:鸿章知赌风之终不可绝,不如因而用之以救政费之急。夫淫风固未易绝,而未闻官可以设女闾;盗风未易绝,而未闻官可以设山泊。此等义理,李鸿章未必知之。知之而复为之,则谓之全无心肝而已。”(《李鸿章传》)
这是梁氏日后的指责,而在当时的环境下,官方与保皇党之间,已经展开短兵相接,李鸿章也是病急乱投医,抓住一切资源,应对即将到来的疾风暴雨。无论开辟财源,还是抓捕康党,刘学询都是李鸿章的得力干将,甚至比李鸿章还要起劲。而刘学询的安全保卫,毕竟不如作为封疆大吏的李鸿章来得严密,保皇党很自然地将他当作最可下手的“南猪”。
梁启超对刺杀刘学询十分积极,他在发给保皇党的准军事机构澳门总局的函件中,明确提出:“刘豚(刘学询)为肥贼(李鸿章,因是合肥人而被称李合肥)军师,必竭全力以谋我。恐其必生多术,以暗算我辈。……肥贼刘豚在粤,颇增我辈之阻力,宜设法图之。”“卯金(即刘,刘学询)富而多谋,今以全力图我,阻力只打过于荣(荣禄)——以其近也,不可不先图之。”
刺客的枪声响了,刘学询倒在血泊中,却侥幸逃得性命。吊诡的是,这么一个在广东黑白两道都很趟得开的人物,从现有的各种史料来看,似乎从未想过对康梁以牙还牙,虽然即使从报私仇的角度看,他有足够的资源、能力和动机。这也是一个难解的谜团。
当刘学询躺在医院病床上时,4月23日,李鸿章宣布建立广东商务局,刘学询出任局长(总办)。而在北京,一场红色风暴(义和团)正在聚集……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太平绅士;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绝版甲午》、《绝版恭亲王》(文汇出版社)、《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Email:snowswords@hotmail.com。本文系“《晚清富豪列传·沉默的赌王》”之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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