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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学询的两大土地投资,都大大得益于两位贝子有意无意的支持。这样看来,虽然归隐泉林,然而与权力相伴相随,似乎仍然是赌王刘学询挥之不去的宿命
赌王刘学询突然不问政治了,这成了庚子事变(1900年)后一件奇怪的事。
按照国民党党史权威冯自由的说法,刘学询“素抱帝王思想”。这位一心要“扫天下”的富豪,十多年来一直是“弄潮儿向潮头立”,为什么突然沉寂了下来?是看透了,还是绝望了?何况,他才45岁,正当盛年,远不到“我们老了,无所谓了”的地步。
低调的刘学询没有留下足够的文字,让后人一窥他的内心世界。他将大量的精力,转移到了“求田问舍”上来,“江山”换成了“湖山”,而且是最好的“湖山”——杭州西湖。
据国内学者罗以民研究,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之后,刘学询在西湖边的丁家山买进了大片湖畔土地,价格是每亩200银元,据说已经高出当时市价好几倍。200银元相当于140两,按照每两折合200元人民币计算(根据粮价推算),相当于如今2.8万元人民币——这在今人看来,是绝对的跳楼价了。
而根据冯自由的《革命逸史》记载,刘学询是在商务部部长、贝子载振到浙江视察时,“刘以馈献巨金,得圈用杭州民地数百亩,营造刘庄别墅于西湖。”从这段记载看,刘学询西湖购地,似乎光靠钱是不够的,这背后的一种可能,是西湖边的土地受规划限制,不能自由买卖或者将农地“变性”为住宅用地,需要与政府勾兑;第二种可能是即便可以自由购买和开发,但可能有钉子户没法搞掂,也需要政府出面强拆;第三种可能是刘学询想低价购地,手里拿着中央领导的批示比较容易,即便加上献给载振的“巨金”,也是划算的——但这一推测与罗以民说的购地价高出市价好几倍相矛盾。
总之,刘学询究竟如何、以及耗资多少获得这片无敌湖景的宝地,还需要挖掘更多的史料,才能搞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这座华美的庄园,成了后来历届当权者们坐享其成的胜利果实。
这座湖畔庄园,最早兴建的建筑面积只有1369平方米,取名为“水竹居”,日后以“刘庄”之名流传至今。兴建初期的1898年至1899年,正是刘学询玩政治最上瘾的高潮期(参阅本专栏此前各期),他没有精力兼顾,水竹居的施工十分缓慢。为了达到刘的高标准,亭台楼阁等都采用岭南风格,将刘学询在广州的豪宅整体搬迁到了杭州。正好他在广州荔枝湾的邻居、富商潘仕成家道败落,刘又收购了潘家的全部紫檀红木家具,运到了杭州。据保守估计,刘学询在房屋建造和家具方面,耗资10万元(7万两,折合人民币1400万元)。
在西湖边大兴土木的1899年,刘学询在上海静安寺的豪宅同时施工。当时拜访他的日本汉学家内藤湖南记载道:“刘氏家产据中国人所说,有七百万两左右,一文不投于中国事业,尽存于外国银行。其邸宅在沿大马路郊外闲静之地,西洋风格高厦,现在修缮之中。”(参阅本专栏26《赌王的“亏本外交”》)
上海的豪宅,在次年李鸿章北上时成了其下榻之处,并因而名闻中外。杭州的水竹居,则在刘学询突然淡出政界后,大大加快了建设速度,并在1905年完工,成为西湖边上最为舒适豪华的庄园。
放弃了政治这一昂贵的游戏之后,刘学询似乎有更多的精力和财力求田问舍。他在京畿直隶也圈了不少土地。其中,在天津城东塌河淀(又名大河淀,位于今天津市东丽区西北部)买下的28顷土地,在1909年时还惹出了一个很大的官司。
原来,刘学询在1902年所买的塌河淀土地,此前30多年,一直被洪水浸泡,这一年水退后才露出来。经过“清丈局”丈量后,卖给了刘学询,并在次年(1903年)到天津府补交了土地税等,领取了土地证。
没想到,这片土地却是有主的,而且原主人来头不小——奉恩将军毓朴。毓朴是成郡王的后裔,其父溥蘅在当年分家时,从成郡王府分到了这28顷土地,由孙家庄庄头孙殿贞负责经营管理并收租。孙殿贞死后,他的儿子孙宝荣接管,但土地被水淹没30多年,无法收租,也渐被人忘。
毓朴在1909年才发现这片土地归了刘学询,而更令他郁闷的是,原先这片土地一年只能收到72两租金(折合人民币14400元),而根据刘学询的管租人黄祝生提供的证词,土地在1905年交给孙兆兰承包时,年租金早已涨到了1000余银元(700多两),而到1908年转给孙宝荣之子孙玉祥承租时,租价是5000银元(3500两,折合人民币70万元),相当于成郡王时代的48倍多。如此巨大的差额,令坐吃山空的毓朴不能不动心。
毓朴一纸诉状,将刘学询告上了法庭,要求归还土地。受理此案的天津衙门传讯了现在的承租人、原庄头孙宝荣的儿子孙玉祥,大致搞清了土地的来龙去脉。毓朴也向衙门提交了自己所藏的这片土地的历年地亩、地租册,足足34页,作为证据。
这个土地纠纷,事实并不复杂,天津地方政府误将水退之后的有主土地当作荒地,卖给了刘学询。但问题在于,根据大清国的法律,所有旗产须以印档为凭,毓朴要证明这片土地属于他家,必须由成郡王府提供该地原为王府地亩的证明。
而这时,成郡王府的主人、承继爵位(已经递降为贝子)的毓橚,却与毓朴不和。毓橚向宗人府声称,该府册帐中并无天津地亩一项,言外之意,该地并非王府所有。毓朴无法提供原产权证明,这个案子无法审结,只好搁置。2年后,辛亥革命爆发,这场纠纷不了了之。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杭州的水竹居,还是天津的塌河淀,刘学询的两大土地投资,都大大得益于两位贝子(载振与毓橚)的有意无意的支持。这样看来,虽然归隐泉林,然而与权力相伴相随,似乎仍然是赌王刘学询挥之不去的宿命。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太平绅士;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绝版甲午》、《绝版恭亲王》(文汇出版社)、《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Email:snowswords@hotmail.com。本文系“《晚清富豪列传·沉默的赌王》”之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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