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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学询给孙中山出的主意,就是个以退为进的计策:修建铁路并非为了建设,而是为了“寓兵于工”,变相抓住兵权
或许是目标太大了,赌王刘学询总是招惹一些大麻烦,无论在大清国还是新生的民国。
1912年1月,当全国或者用鞭炮、或者用枪炮“庆祝”民国成立时,刘学询精心打造的西湖边的豪宅“水竹居”(刘庄,即今日的“西湖国宾馆”),却被革命新政权没收了。
革命者一般不需要给理由,但这次倒还是给了个拗口的理由:刘学询欠了大清银行的债务,就是欠了“公家”的债务,如今新政权就是“公家”,刘学询就是欠了新政权的债务。
这种逻辑,显然与革命的其它逻辑不同:比如章太炎就说希望“满清多桀纣、少尧舜”,因为只有让敌人更为腐朽、没落、反动,革命党才有机会登堂入室,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切挖旧政权墙脚的行为,都算是革命的同盟者。刘学询欠债,却没有享受这个逻辑的优待。
1912年1月9日的《申报》,以《刘问刍倒运》为题,报道了此事——问刍是刘学询的号。报道说:
“杭州西湖刘庄(即水竹居)为粤人刘问刍所建筑,然刘比年以来表面上尚觉豪富,其实外强中干,前曾有将该庄转售之说,兹悉大清银行簿据中查有刘问刍结欠洋十五万元,屡追不缴,政事部长以该银行资本系属公家款项,刘既揭欠巨数久不归还,特于十九日派员该庄发封收管矣。”
报道中说的“十九日”,应是农历的十一月十九日,即公历的1月7日。这个细节,被本就寥寥的刘庄研究者所忽视。从这篇报道来看,浙江的新生政权在1912年1月7日查封接管了刘庄。
刘学询与大清银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债务纠纷,目前查阅到的史料,还无法解读。但从刘学询托孙中山干预的各种信息来判断,刘学询额这笔债务应该发生在上海,与浙江本无关系。
刘庄被查封之后2个多月,身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发布了一份总统令,题为《大总统令浙江都督查明刘学询呈称抵欵各节秉公核办文》:
“据上海信大钱庄主刘学询略称:‘上海信大钱庄抵款纠葛,应由大清银行原经理席德辉将苏州河边货仓及浦东地基议价抵补’各等因前来。此案前后纠葛颇为复杂,兹既据称业有沪产可作抵款,其杭庄应否籍没?又此案办法能否照来呈所请办理,以清纠纷之处,合行仰该督切实查明,秉公核办。”
这道总统令刊登在3月17日的《临时政府公报》上。从这份公文可以推断:
一、 与大清银行发生债务纠葛的,是刘学询在上海的“信大钱庄”,并非其个人;
二、 根据之前的合同安排,抵押品似乎应该是上海的“苏州河边货仓及浦东地基”,并非杭州房产;
三、 孙中山显然是想帮刘学询说话的,文中所以有“能否照来呈所请办理”的字样,而强调“秉公核办”则是官场上的一贯套头。
查《上海钱庄史料》所辑录的《申报》等报纸的开业公告,刘学询在上海的“信大钱庄”,成立于1905年。至于该钱庄的业务,尚需有更多的资料来分析,但可以肯定,以刘学询的胆子,一定会深入染指当时上海各钱庄普遍都在做的主业——比如炒股等(参阅雪珥著作《辛亥计划外革命》中对上海股市的描述)。
刘学询是何时请孙大总统帮忙的?
根据国民党党史专家对晚年刘学询的访谈记录《总理史实访问记》,辛亥革命爆发后,孙中山匆匆回国夺取胜利果实,在上海和南京都与刘学询有长谈。
孙中山回到上海,是在1911年圣诞节当天。根据刘学询的回忆,国民党党史专家记载道:
“辛亥光复,总理从美归国,抵沪后,哈同于其花园设茶会欢迎。刘学询与总理书,略言:‘一别十二年,雅欲畅叙契阔,旧寓人众,未便趋谒,如再临哈同花园之便,请约过谈。’
“翌日,哈同设宴,躬请总理,总理问其识刘否? 哈同谓:‘彼此皆多年稔友’,因折道约刘作陪。席间总理介绍黄克强、赵章昌、陈其美、伍廷芳、朱卓文、李晓生等多人与刘相见。
“刘旋问总理此次回国之感想。总理谓:‘最近运动北京南京广州武昌四方面起事。北京苦不得手,讵知武昌发难,十四省相继独立,岂非天意?’
“刘谓:‘革命声势,固得诸各省之响应,亦失诸各省之响应,盖今日之响应者,皆为自存计,实乃假革命。君之革命招牌最真而最考,其目的在求国利民福。惟借真招牌以卖假药者,举目皆是,将来葫芦揭破,反受其累,深恐此次终遂袁世凯个人革命之志耳。’总理甚韪刘言。”
刘学询毕竟横跨政、商、学三界,而且黑白通吃,看得很透,认为大多数的人都是假革命而已。
孙中山到南京去就任临时大总统,随即召刘前往南京会谈。《总理史实访问记》继续记载道:
“(总理)就临时大总统职后,召刘往,多所咨询,刘颇多建议,厥后南北和议起,刘对总理让位袁世凯之议深表赞同,且主张于三月内让之,以为总理离国日久,对国内政治实况,非于五年之内,穷究其症结,未易实施其素所主张之主义与政策,而退职后当致力交通事业,要求政府予以办理川广云贵等省铁路之权,寓兵于工,从事兴筑,使各省散兵不致流为土匪,如是则五年以后,正式总统非总理莫属。”
对于那些“假革命”,刘学询警告孙中山,不可揭穿这些人,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令袁世凯得利。他给孙出的主意,就是个以退为进的计策,修建铁路并非为了建设,而是为了“寓兵于工”,变相抓住兵权。孙中山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刘的影响,没有足够的史料支持,但是,终其一生,孙的确都在努力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刘学询向孙文求情干预刘庄之事,这两次见面当然是极好的机会。其实,他们之间或许不需要如此周折求情,因为他们似乎还有一层更为惊人的关系:刘学询的“信大钱庄”,是为革命而负债……(见本专栏下篇《赌王负债为革命》)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太平绅士;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绝版甲午》、《绝版恭亲王》(文汇出版社)、《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Email:snowswords@hotmail.com。本文系“《晚清富豪列传·沉默的赌王》”之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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